1
我叫卢向晴，人如其名，每天都在相亲。
此时此刻，中秋佳节，良辰美景，我还是在相亲。
哈哈哈哈，一点也不好笑。
冷漠.jpg。
「卢小姐，你笑什么？」
坐在我对面的相亲男已经敏感地拧起了眉毛。
「抱歉抱歉，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我匆忙收敛表情，正襟危坐。
来之前，介绍人反复跟我强调，说他今年刚三十，已经是三甲医院的乳腺科二把手，还说医生这个职业啊，年纪越大越吃香，这绝对是个绩优股，让我千万把握住机会。
可实在很不好意思，我一对着他有些许零落的发顶，就容易思维发散。
我刚刚甚至在想，他过冬的时候，会不会有些难熬？
我有些后悔，但凡陆姨给我的资料我能点开稍微看那么一眼，今天也就不会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相亲男全程一张严肃脸，审视的视线往我这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扫荡。
「卢小姐态度敷衍，看来对这次相亲不是很满意，但是坦白说，我也没有相中你。」他脸上挂着很直白的嫌弃，然后开启了毒舌模式：「卢小姐也才二十八，怎么就放弃身材管理了呢？你平常都不去健身房的吗？我认为女人的三围比例距离3：2：3不能太远，否则就几乎没有美感。还有，我无法想象，你一个快三十岁的人，还在小电商公司做客服，请问你都不做人生规划的吗？可能我讲得不太好听，但是你们这种包吃包住的客服，跟工厂厂妹也差不多吧……」
「既然讲话难听，那就闭上嘴巴。」我的声音凉飕飕的。
他诧异地看着我：「你说什么？看来卢小姐的教养也不过关。」
我回赠他一个僵硬但标准的微笑：「那我换个有教养的说法吧。」
「感谢您镜子一样明亮的秃头，照亮了我的丑！是我配不上您，再见，苏大爷！」
「你叫我什么？」相亲男立刻拍桌而起。
「给你抬个辈分还不要，那我叫你秃子，你敢答应么？」
我气沉丹田，响亮地高声喊道：「秃贼！」
然后，拽起背包风风火火地跑了。
相亲男在我身后骂骂咧咧地直叫唤：「你他妈的给我回来，账还没结！」
我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破男人，点一堆东西原来在等着我买单，他想屁吃！
我一路冲到门口，跟刚进来的帅哥撞了个对头碰。
这哥们高高瘦瘦，清冷的脸上一双桃花眼特别抢镜。身上简简单单穿个休闲裤白衬衫，还飘着股淡淡的事后清晨男香，可以说脸和品味都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但这时候我哪有空欣赏他呀。
帅哥微微蹙着眉，好看的手抓着我的手腕问道：「怎么急着离开？」
哎哟，声音也好听。
要不是时机不对，我高低要找他加个微信！
「抱歉让让，我躲瘟神！」
我忍痛将他扒拉开，一溜烟跑了出去。
2
从相亲的地儿离开，我就回到了我的工作室。
说了嘛，我是做电商的，双节期间简直爆忙，抽空出来相个亲，结果遇到这么下头的事情。
真晦气。
我呢，在文化街区附近开了一家不小的情趣用品店，线下零售和线上电商同时经营，这家店我做了好几年，已经有口皆碑，有很多死忠客户。
而且消费人群中不乏高知分子，他们都认为这是一家很有逼格的店。
但我妈觉得我做的这个事儿吧，很羞于启齿，对外，她都说我是个勤奋刻苦的淘宝店客服。
屁股还没坐热，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我接起来，优雅地捏着嗓子：「Hello，我是sunny，有什么可以帮您？」
「卢大晴，你是不是皮痒了！！！让你去相亲，你给老娘放鸽子！！！！」我妈的声音冲破天际，差点给我耳膜震碎。
怕了怕了，这老太太学精了，竟然会打我公司电话了。
「妈，你小点儿声。」
我好商好量地跟她说，结果她更来劲了。
「反了你了，你给我去找苏医生道歉！！！！！要不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
「行行行，我马上去。」
这死秃子也太没品了，居然还恶人先告状，他这一手骚操作，直接害我被老太太骂了半小时。
敷衍地挂掉电话后，我越想越生气，赶忙去翻之前和介绍人的聊天记录，从里面找到那人的手机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我恶狠狠地盯着手机，电话一接通，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骂：「死秃驴，老阴比，你够狠，居然背后放姑奶奶冷枪，还敢颠倒黑白了是吧？」
「我就骂你秃子怎么了？死秃子死秃子死秃子！不是你先嫌弃我身材不好吗？不是你嫌弃我是淘宝客服吗？」
「淘宝客服怎么啦？姑奶奶告诉你，劳动人民最光荣！」
在他回喷之前，我猛然切断电话，感觉气顺了不少。
3
在工作室结束累死累活的一天，晚上回到家，我瘫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意外发现有个微信好友申请。
昵称:SU
验证信息：我是今天要跟你相亲的苏瑞。
嚯，好家伙，找上门来了？
你晴姐姐是什么人？能给他这个反怼的机会吗？
我理也没理，抽了条浴巾窝进浴室里冲澡。
洗着洗着，我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我左胸边缘不知道为什么摸着有个小硬块。
难道是，被秋天的毒蚊子咬了个肿包？
我赶紧对着浴室的镜子照啊照啊照啊，怎么看也不像是蚊子包。
我一时间悲从中来，完了完了，我是不是得绝症了？
苍天啊，就因为我羞辱了一个乳腺科医生，就要这样惩罚我吗？
4
我裹着浴巾在浴缸里抖了半天。
看着一缸子水，心想，啊……与其残缺地离开，不如就让我淹死在这里吧……
整个人都沉下去了，想想泡得发白的尸体，又吓得一骨碌爬了出来。
我颤抖着手给我妈打电话，交代着遗言：「妈，我亲爱的妈妈，这么多年，我让你费心了，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地生活，银行卡和密码我锁在衣橱抽屉里……」
「说人话。」老太太冷漠极了。
「我胸上长了个肿块，可能是乳腺癌，我要死了。」
我抽抽搭搭地说着，一时无限感伤。
「你别戏那么多，就是小毛病。正好我让你陆姨帮你挂个苏医生的号，你明天去找他看看。」我妈特别理智地说完，接着说了句：「放着放着，二饼我要胡！」
「妈妈，你当年真的没有抱错小孩吗？」我虚弱地问。
我妈回我：「你小学数学考鸭蛋的时候，我就去测过DNA了，亲生的，真遗憾。」
然后，啪叽挂了电话。
「……」
5
这一晚，我睡得浑浑噩噩，反复做着噩梦。
在梦里，我妈总是突然出现，指着我的鼻子说：「卢大晴，你得这个病，就是因为你单身！」
「因为你单身！」
「你单身！」
「单身！」
呜哇——我直接哭醒了，怎么会那么气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裹得严严实实地去医院，只差没在头上罩个纱巾。
真是天要绝我……
昨天才把人得罪得死死的，今天就要求上门找人看病。
还是看我的胸……
而且这男的还那么的油油油油……
呕——
我忍着反胃的感觉，坐在科室外面，忐忑地等着叫号。
「3号，卢向晴，卢向晴在吗？」
6
「到！」我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护士笑嘻嘻地说：「噗，你别那么紧张，跟我过来吧。」
我忧愁地看着她，健康真好。
笑得那么无忧无虑，哪像我，呜呜呜。
我僵硬地走进苏瑞的诊室，因为上一个病人的检查还没结束，所以里面的隔帘还没拉开。
我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不断地调整着呼吸。
我可太紧张了，老实说，比起来得绝症，我现在更怕的是要跟他对线。
「恢复得不错，这段时间饮食还是要注意控制。」
忽然，从帘子里传出一道男声，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紧接着，又响起一道有些娇羞的女声：「谢谢苏医生。」
我听得直哆嗦，不是吧姐妹，这么重口的吗？
帘子被拉开，一高一矮前后从里面走出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顿时万脸懵逼——这，这不是我那天撞到的帅哥吗？
他，他才是苏瑞？？
7
「坐。」
他坐到电脑前，对我温浅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有些玩味。
我不太确定地问:「你是苏医生，苏瑞？」
「嗯。我是。」
我低低地「靠」了一声。
憋红一张脸，缩着屁股坐到了看诊桌边的凳子上。
简直如坐针毡呐。
「我、我、我……」
他笑着接过我的话：「你叫卢向晴，昨天我们本来要相亲来着，我记得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让我想起了昨天我干的那些事，这是没有十年脑血栓能干出来的？
「那，那个，我昨天不是故意骂你的，我就，就是认错人了。」
我站起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洪亮地道歉：「对不起！」
8
「嗯，你骂人挺有创意的。先说说你哪里不舒服吧。」
苏瑞真的很爱笑，他笑的时候，左脸颊会有个小酒窝，单边儿的，特别牲畜无害。
我憋了半天，窘迫地憋出来一个字：「胸。」
「嗯？」
他扫了我胸前一眼，调侃道：「范围有点广，可以具体点儿吗？」
「噢，好。」
我出于让展示更具体，让沟通更便捷的想法，忽然抓着他的手往自己左胸边缘点了一下：「你摸摸，这里是不是有个肿块？」
「咳。」
苏瑞抽回手，打开电脑界面开始下诊断书。
我看到他爆红的耳朵，才后知后觉地悔悟，特么的，这不是在给我的顾客介绍新产品，我的胸也不是塑胶模特的假胸，我怎么能拉着一个男的直接上手呢！
我支支吾吾地解释：「苏医生，我就是左胸边缘好像有个肿块……」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就是职业病犯了。」
说完，我一脸菜色。得，越描越黑了。
9
「没事。」
「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超声科先预约个彩超吧，等结果出来了，带着片子来找我。」
苏瑞的神情明显不太自然，但还是非常有职业操守地把导诊单递给我。
我诚惶诚恐地接过单子。
只是有一点，我不太理解。
刚刚那个妹子不是要在帘子那边先做个检查的吗？
我指了指帘子内的诊断床，虔诚地问道：「你不先给我做个检查吗，我看刚刚那个妹子也有在里面做检查啊。」
我想我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好像在说：妹妹有的，姐姐也要有。
苏瑞愣了愣，呆呆地与我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很快，他白皙的脸上爬满了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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