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上海，这个包含了佟毓婉和杜允唐全部喜怒哀乐的地方，这个充斥着恩怨情仇，同时又充满希望的地域，在这里，他们将要重新开始。

首先，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整了整婉唐身上的棉被，佟毓婉停下步子朝杜允唐道:“我想去婉居看看，当年离开上海时我把婉居托付给了素兮，我想它应该还在，也许咱们还能有个落脚地。”

“好啊，你想去哪里咱们便去哪里。”杜允唐如今说话有气无力，脸色看上去也是苍白。但从他的语气中，明显可以听得出有几分失落。

她知道，允唐根本不甘心沦落到如此地步。当年杜家被祸害到家破人亡，可最后罪魁祸首黎绍峰却不知所踪。即便是她，这么多年过去，对黎绍峰的恨意也不曾减过半分，更何况是允唐？

来到婉居旧址的时候，已近傍晚时分，可这里却早已改头换面，不止大门紧闭，更像是已经荒废了许久。

再仔细看看，便发现角落里贴着一张不太醒目的泛了黄的纸条，上面写着：有事找老板请打电话转接3027485。

她们便立刻找到一间电话亭拨通了电话。

“嘟——嘟——”

“你好，我想找……”

“小姐！”电话刚被接通，那一头已经在听到这方的声音时顿时哭了出来。

见了面，佟毓婉才知道，原来在她离开上海后，为了给南方革命党筹措经费，素兮和大头把当时价值百万的婉居地产在闵茹和周霆琛的暗中帮助下高价卖给了洋人。

可后来森下洋行实行货币管制，那洋人也经营不下去了，他的公司被迫破产，他自己也回了国。不想让婉居落入别人手里，闵茹又将地皮买了回来。

看着佟毓婉怀里活泼乱动的婉唐，很是招人喜爱，素兮浅浅笑道：“小姐，这是小少爷么？对了，您和姑爷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不等佟毓婉说话，她已经又迫不及待向一旁招手道：“小童，快过来。”

说着一个大约三岁多的男孩慢吞吞走到跟前，躲在她身后，似乎是因为见了不认识的人有几分害怕。

素兮拍了拍他肩膀，喜悦道：“快，叫少奶奶。”

男孩才抬头望着佟毓婉，有些羞涩的喊道:“少奶奶……”

“现在哪还有什么少奶奶，佟府没了，杜家散了，就叫我毓婉姨娘吧。”佟毓婉靠近过去，亲切摸着小童的头，慢声细语道。

之后，素兮从房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她:“小姐，这是杜家的钥匙，您当年收回杜公馆后，它便一直空着。我和大头隔几日便会过去打扫，那里现在并不荒芜。”

顿了顿，她接着道：“既然您和姑爷回来了，便搬回去住吧。”

“先不了素兮。”看了眼她手上的钥匙，佟毓婉摇了摇头：“我们先在你这里住几日，过一阵子再搬。”

“那我这就给你们收拾屋子去！”她闻言兴奋道，然后，简直是蹦跳着走的。这么多年没见，也难怪她会如此高兴。

又过了几日，一大早的，素兮便神秘兮兮跑到佟毓婉面前，有几分欢快的道：“小姐您猜，谁来了？”

“你个丫头，还卖弄什么玄虚。快说，是谁？”

正说着，一个时髦打扮的女人已经慢步到了佟毓婉面前。

看着站在眼前优雅贵气的女人，佟毓婉不禁有些惊喜，闵茹还在上海，那……

“别来无恙，毓婉。”

眼前的闵茹高贵而富有气质，神秘而亲切。一身紫粉色的洋装搭配一顶同款西式网纱礼帽，将那白皙的脸庞遮了半截，但却还能隐约看得出脸颊那时下最流行的腮红。

“闵茹，你怎么知道……”

“是大头告诉我的，你们回来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你。”不等她说完，闵茹已经告诉了她原因。

“那……”想问的，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

在她犹豫之时，闵茹一眼便明白了她的心思，笑道：“他现在很好，在别处执行任务。”

闻言，佟毓婉募地看向她，慢慢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闵茹，你还是那么善解人意。”随意向她送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佟毓婉也唇角一勾，道。

“咳咳咳……”

里屋内，忽然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回来这几日，杜允唐每日都睡的很沉，有时候甚至还会昏迷，病情似乎又加重了。

佟毓婉可以瞒着他，可哪里能瞒过学医的闵茹？但她也并不打算瞒闵茹，甚至，她更需要她的帮忙。

两人对视一眼，闵茹神色一个严肃，刚想要开口，她便立刻摆手阻止了她。牵上她的手走到房门外，佟毓婉才低声道：“允唐肺部感染了一种罕见病菌，吉林医院的条件和技术有限，无人敢冒然医治。”

将她的手合在自己掌中，她认真道：“闵茹，这次真的需要你帮忙。”

闵茹点了点头：“别担心，我刚好有个朋友是肺气科专家，多年致力于诊断各种肺部疾病，对于一些罕见致病菌更是很有研究，我明日便去请他。”

“那真是太好了，多谢！”

朝她颔了颔首，佟毓婉的心情却并没有变得愉悦起来，而是又道：“另外还有件事也想请你帮忙。允唐当年为救我被炸伤双耳一事你大概也知道，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请道斯?查尔斯医生为允唐医治。你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他如今人在何处？”

“道斯?查尔斯？”重复了一遍佟毓婉口中的名字，闵茹眸光顿时一亮，喜道：“还真巧了，他是我说的那位肺气科专家在法国时交的好友，的确是有权威的耳外科专家。允唐这情况找他还真对了。”

闻言，佟毓婉才真正高兴起来，声音也跟着明朗了几分：“那可真得要好好谢你！改日……”

“好了，感激的话攒到以后再说，这顿饭也不会跑了你的。”闵茹笑着打断她，又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微笑道：“我这就去给你找人，别急。”

还想说些什么，闵茹却已经大步一迈走了。这么多年，这急性子还是一点没见收敛。

佟毓婉望着她背影摇了摇头，又对素兮嘱咐了几句便去照顾快要睡醒的婉唐去了。知道还有希望，这心里也的确是放下了些。

要说起来，闵茹的效率还真是意料之外的高，才三日，便把那位肺气科专家杨医生请来了。

说来也巧，杜允唐感染的病菌正是他一年前所攻破的肺部致病菌，是由真菌感染引起的。若是没有相对的真菌中和，胡乱用药，只会越治越遭。

好在杜允唐只是服用了些止咳类的抗生型药物而并未乱投医，对他的后期治疗影响并不大。

所以他决定采用中西医结合疗法。也就是说，先将克制该种病菌结构相同的真菌注射到他身体里，接下来的几日给他连续输入可以避免真菌在身体里发生排斥反应的中和性药物。

最后便是依据他所开的中医药方按照时间和次数给他服用。如此进行了将近三个月时间，杜允唐的气色明显是好多了。

经过多次检查后，杨医生也说，他体内的致病菌正在以令惊人的速度消亡。不得不说，这是几个月来，佟毓婉得知最好的消息。

而仅仅在又过了十多日之后，道斯?查尔斯医生果然出现在了佟毓婉面前，她简直不敢置信。

望着比自己高大了一头，一脸络腮胡的中年洋人，佟毓婉竟有几分手足无措了起来。还是道斯?查尔斯率先向她打了招呼：“佟小姐，你好，我是道斯?查尔斯。”

忙伸手与他握了握，她含笑道：“查尔斯先生，您的中文真好。”

“哪里，哪里，咱们先去看看病人吧。”

经过一番仔细检查，查尔斯竟看着所有人吃惊道:“杜先生的耳膜的确损坏的较严重。但是他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病人，他的耳膜居然长出了一点新的！”

“那……这是说……明了什么？”佟毓婉忐忑不安道。

“不用担心，佟小姐，这是个医学奇迹，请允许我将治疗过程记录下来，以后对别的病人有很大的帮助！”查尔斯两眼冒着光，像是寻获了珍宝那般。

他这么说，佟毓婉才松了口气，一直以来悬浮着的心才慢慢落定下来，看着他微笑道：“当然可以，查尔斯先生，还请您尽快治好允唐。”

“佟小姐请放心。”

……

就这么过了半年以后，杜允唐彻底康复了。他整个人换发生机，恢复了之前的傲气与自信。

尤其，他对新生的双耳喜出望外。这几年，真不知他是如何度过的。没有真正尝试过双耳失聪，根本不会体会到其中的艰辛。

还好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还有他肺部的感染也已治愈，虽然至今他们都不知道那个致病菌的名称究竟是什么，但只要能消除生命威胁，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这样自信、大气的允唐才是真正的杜允唐！他终于回来了！

他等这一日，已经太久。虽然毓婉没有告诉他，但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患了重病，因为怕她担心，才装作不知而已。

从今往后，他只会加倍珍惜身边这个女人，永远，永远都不会放开这个笨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