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进入移植角膜手术的前夕，会害怕是正常吧？但相较于每天早上起床，视野渐渐收窄，世界变得日益昏暗，这份担忧的心情，又好像变得没意思。
「即使成功，大约十年，就又要再做手术……」眼科主诊医生这么说。
无止境的病，要重复多少个十年才能根治呢？答案是……现阶段的医学技术没有办法，只能等待。这一点早在我得知患有锥形角膜时，已经知道。不过当真确地从医生口中听到后，感觉更是悲哀。
现在应该是下午的探病时间，但是大家都要上班，所以病房内只余我一人。在百无聊赖之下，我偷偷地溜到庭院中，感受一下「人」的气息。不然总留在与世隔绝的房间中，就会连「活着」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纵使有些担心会遇上昨天的犯人，但应该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对我干出什么吧？我把步伐放得很慢，始终对这里并不熟识，会撞到什么都不知道。
来到树荫下，我倚靠着树干。把双目阖起，静静地聆听「生命」的声音。流淌于世的自由，同时亦生出孤单。相反的感受，共存于心底。空气中带着些微的凄冷，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是如此的漫长。
倘若能与清水一起渡过，或许就能填满欠缺的空洞。脸颊渐渐生出微热，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一切仿如梦境般虚幻。我摇摇头地苦笑，不能这么孩子气，总想要他在我身旁，想要向他撒娇吧……
轻沾稍微干燥的嘴角，就会想起昨晚的一吻。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接吻还是第一次。对象却是连脸也没有见过。
「不知道清水长得如何呢？」我低喃自语。
没有终结的白日梦，很快就被中断了。那高跟鞋独有的声音，正急速疾走地向我迫近。不好的预感产生。在我认知的人中，除了大姊外，喜欢穿着高跟鞋还会快速移动的，就只有－－
「白亦雪小姐！请等等！」一把平板的男声响起。
如我所料，来者果然是她……说实话，真的不太希望再遇到。而呼叫着她的名字那位，应该是上次出现在清水家，像是她下人般的少年吧？本能地向后退，把背部也完全地贴在树干。
是祸躲不过，白亦雪一手拍在我的肩上。虽然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仍会吓一跳。唉，上天真喜欢对我恶作剧。
「哎呀，这位不就是嫂子。」她语气中带有些微笑意。听起来很恶心，我只好勉强地苦笑。
「这个……白小姐，我和医生不是那种关系，请不要误会。」然而，下一秒就明白她找我的原因，并非说这些虚伪的话。
「所以呢？」她的语调立时转变，内里带有厌恶的意味。「你到底和阿彻有什么关系！」
当听到白亦雪称呼清水的名字，我心中顿时萌生淡淡的酸味。到底我和清水的关系是什么？无法回答，亦没有自信说出任何亲昵之言。不过，他说「爱我」啊……所以我们……
「可恶，哥说的果然是真的！」白亦雪怒气冲冲地吐出话来。
不明就里的瞬间，我的脖子已被一双手狠狠地抓住，过长的指甲刺进皮肤中。我努力地反抗，却是没有效果。痛楚随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呼吸变得困难。虚幻的景象渐渐蒙上灰尘，快要变成纯然的黑色。
「你在干什么？」透明感的嗓子直直地传入我的耳中，是带着如冰点的音调。
白亦雪被这声音吸引注意力，令指头的力度稍微减少。我的脑袋却已经变得非常迷朦，只余下潜意识，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清水……」我以沙哑的声音呼唤，听起来如同风声，快要消逝。
四肢的触觉渐归于无，指尖亦变得冰冷。朦胧中，只听到沉重的打斗声。世界正与我远离，我快要消失了吗？意识变得稀薄，眼前发黑。原本在脖子前的手忽然松开，我双腿发软，完全使不出力来。
不过，我并没有跌在地上，反而是有人把我扶着。对方身上带有很淡很淡的气味，我知道是清水来了。他抚摸着我的背，让我心情平复。不断地于耳边回响的呢喃，就如若婴儿时所听到的摇篮曲，安心的感觉更让我掉下泪儿。与喘气声交集，听起来像是在啜泣。
这时，我听到一拐一拐的声音接近。
「虽然总裁给予你特权，但也不容许你对小姐无礼的。」跟在白亦雪身边的少年走来，他的语气中带有些许怒意。但清水反而笑了，冷冷的笑。
「如果她不对霜离出手，或许可以考虑。不过－－」清水用带有玩味的语气笑说着。「前提是你能胜过我。」
听此，少年发出不甘心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我的呼吸也回复正常，却不想离开清水的怀抱。
「你还是快些把倒在那边的『白小姐』带走吧。这不是你的工作吗？」被清水讥讽，少年更是说不出话来。踏在草上发出轻微之声，渐渐地走近。他要把白亦雪带走吧？
「差点忘记，拿好啊！这是你家少爷昨天『遗留』的东西，快还给他。」听起来，清水的语调异常地开朗，这点反而令人感到内里包含着恶意。可惜我却没法理解其意思。医生留下的东西是指什么？
当正要思索之际，清水就把我抱起来。我吓然把抓紧他的衣襟。
「霜离，妳没什么事吧？」他变回平常温柔的一面。我开始觉得……他是不是有双重人格的。
「没事啦！你要小心才对，昨晚不是受了伤吗？」
他的手应该是受了伤，抱起我只会增加手臂的负担。
「我没关系。」这种透明感的嗓音是如斯的醉人，同时却带有些微责难。「但昨晚不是说好了，别一人独处吗？」
「对不起。只是……」我支支吾吾，却表达不出所想的。
清水把我放下，再一手把我拉到身边，紧紧地相拥，心像是快要跳出来般。不过很温暖。
「我很担心，找了妳很久。」清水为我抹干泪痕，轻柔地说。
片刻，他再次开腔，充满笑意地说：「不要说话。」
还没来得及反应，双嘴上就传来柔软的触感。他那温热的吞头肆无忌惮地侵入我的嘴巴内，随意地搅拌着。想要把他推开，却不够气力。将手伸向清水的背，我拉扯着他的衬衣。这反而令他更激烈地吸吮我的双唇。在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才肯乖乖地移开。
「坏蛋！」我满脸通红地想向清水抗议，此举却没有成功。
清水把我放开后，就改为牵起我的手，低声温柔地耳语。
「现在是探病时间，我们就逛逛吧！」
真诈，总是先尝了甜头才逗回我。但是……也不能说不开心。无限的幸福甜在心头，十指紧扣的双手，给予我无限的安心。相依而行，享受二人相处的短暂时光。纵使双眼不能视，亦渴望停留在这一刻。只是幸福的时光很快就完结，我们再次回到病房的门前。
「好好休息吧。」清水轻吻我的前额，再三叮嘱。
真是的，把我当是小孩子。
「很快就可见到你了。」我怀着兴奋的心情笑着说。
「……是呢。」咦？怎么了？清水好像不太开心。他不想和我相见吗？或是……
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就不擅于安慰别人。
「我完全不介意清水长相，即使你是长得如何，很丑很丑也没关系的！」我大声地主张着。
然而，清水却摸摸我的头顶，浅浅地笑了。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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