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干的荒野，龟裂的大地上，寸草不生。天空被染成一片殷红，伴随着空虚的风声，如同亡者哀恸的悲呜。独自伫立于此，没有要去的场所，也没有回去的地方。掌心中不留半点暖意，尽管张开双手汲取，万物皆瞬间化作尘土，消逝于眼前。

空洞的双帘阖上，她露出带点哀伤的假意微笑。可惜从她的双唇间所吐出，是为了掩饰内心，而编出的藉口。现在我希望听到的，就是她的真心话。故此我唯有将之道破，等待她的答案。

已经不想与我再见吗？讨厌跟我走在一起吗？诸如此类的疑惑，让我困扰不已。寂静的时间很漫长，但我没有急着迫问。眼见她仿如将自身锁在高塔上，逃避与外界接触，又渴望被带走。内心的软弱，谁能给予救助？

「我只是有些不安……」夺眶而出的泪水，在诉说她心中的惶恐。她的声音在颤抖，却没有因此而放弃，反是全心全意地道出。「虽然很清楚，你没有义务把过去告诉我，只是仍然会很在意。」

原来她在意我的过去，但教我如何告诉她事实呢？收起虚伪的笑容，对于她的心底话，感到有点错愕。一直以来，我俩很少会谈及有关自己。各方有关她的资料，我早已经有调查，所以根本没必要一再提问。反之有关我的资料，她没有可能会知道，亦不希望她知道太多。

不欲继续以谎言来欺骗，同时也无法说出真相。深深地叹息，眺望遥远的天际。

「我在害怕。被妳知道『我』的所有时，会变得如何……」强忍内心的痛楚，我装作平静地道出。

假如知道了真正的我，就不能回头。我的过去，全皆是满目疮痍的血之书。纵使双手沾上别人的鲜血，仍旧将这些当作游戏。把别人的生命耍弄，为的是自身一时的快感。她真的能接受吗？我就是这样的人啊！连血亲也杀尽的杀手，不可能得到别人的爱。

我不懂得如何去爱人，也不知如何才能令她幸福。讥笑自身的愚昧，为免她被我伤害，我选择远离。孤独紧揪着我的心，作出最后的凝视，我依依不舍地提起脚步默默离去。

「对不起……」

比棉絮更要轻柔的嗓音，乘风传到我的耳膜中。语调包含淡淡的内疚，这是她的声音。再度回望那苍白的容颜，犹如时间停止，哀伤的神色仍旧持续。被束缚的灵魂，我已经不能再移动。

内心深深处，这份未能明瞭的心情，我要如何去表达？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不曾与别人深交，亦不信任其他人。没有任何人使我堕落，一切皆出自自我。在接近的瞬间将之击杀，沉醉在恶质的赤色黑暗中。

污秽的快感，与对她的情感，两者的平衡早已崩溃。如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那么现在我可以来见妳吗？」我把声音放柔，轻轻细语。

对于我的说话，虽然她有点不知所措，但原本的忧郁的色彩，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为着她能恢复精神，我不自觉地浅浅一笑。未等对方的答覆，我便提出要到她的所在之处。

无视自己曾用「休养」作为谎言，决定用惯常的手法，攀到她睡房对面的旧房子。窄巷两侧的墙身，可供借力之用。我稍作准备，拉一下紧贴的手套，便作出跨跃的动作。不消半刻，我就站在她的正对面。

只见她依然俯视窗下，紧张地叫唤着，询问我的情况。这样是在担心我吗？明明她的双眼，已经近乎看不见，却没有放弃找寻我的踪影……

「傻瓜，这么矮的地方怎会有事。」我笑说道。

内心生出暖和的感觉，犹如在寒风下，得到冬日的阳光的淡淡温暖。比糖果更要甜腻的味道，到底会是怎样呢？我能否尝尝那种滋味？将手套脱下，想要真正拥抱这份暖意。我将双手伸出呼叫，请她能来到我的身边。

像是在思索什么，她静静地站在窗外边缘位置，一动不动。为着鼓起勇气，她惯性地咬一下下唇。

「你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语音中带有些微抖擞，但是她没有停下提问。「对你来说，我是你的谁？」

是我的谁吗？如此的问题，在那个下雨天，白亦雪也曾问及。静静地凝视眼前的她，我的内心在动摇。

「情人。」若要安抚她，相信会是一个很好的答案。然而在内心中，我很抗拒如此的称呼，便接着说。「这是没可能的。」

欲哭的神情，展现在她的脸上，缓缓地放开抓着窗棂的那对手。她自身失去平衡，令我吓然走上前。

幸好房屋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于接着她的同时，我顺理成章地将之拥入怀中。到手的温暖让我着迷，搂抱着那软绵绵的身躯，有着非常柔弱的感觉。

「情人只是不稳定的关系，实在无法用这么的字词来形容。」为了消除她的不安，尽管好像是恶心的对白，我仍然竭力地对她诉说。

不过这是真心话，我已经不想对她再撒谎。很重要，比任何事物还要珍贵的存在。人类若如皆是穷尽一生，去找寻生存的意义，那么我也亦然。除了杀人能唤起我的情感，世上只余她让我感受到，我依然活着。

以自身偏冷的手，顺着她纤弱的肢体滑下。轻抚着她的手背，汲取当中的暖意。

撩起她的浏海，注视着她过于天真的脸庞。禁不住作出小小的恶作剧，亲吻她的额。首次在她清醒时，作出亲昵的接触。我已经适可而止，没有吻向她的唇了。

很遗憾的是，对于我这般轻微的吻，她的脸蛋立即染成一片绯红，更想要脱逃我的身边。这一点实在不能容许，我搂着她的柳腰，将之拉回身边。上扬的嘴巴化作完美的弧度，这是惯以为常的虚伪笑容。

「妳不是要听我的答案吗？这么快就要走啊？」我伪装成温柔的语气说道。

她鼓起脸颊，生着似是而非的闷气，乖乖地等待。

「在这个世界上，亲人、朋友、情人，我全也没有。」我略为停顿，故意地转到她的耳边呵气说道。「对我来说，世上只有妳和我。」

听此，她露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尘封于心底的情，生出一份悸动。原本相迭在的手，我改为将之牵起。紧握着那份温暖，并肩而坐，共渡这短暂而平静的时光。只是我的内心是明瞭的，自己根本没资格得到「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