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风沙又起。
星空满天下，他们却再无心观赏这片无比澄澈的天空，还有这有被他们称作“没有半点污染的圣地”。因为海鸥的高烧不退，甚至喃喃说起了胡话，不断呼唤起了“妈妈”。
“妈妈在这儿。”苏玉萍握住她的小手，用近乎干哑了的声音，安慰着小海鸥。
海鸥紧紧攥住她的手，仿佛害怕她跑掉似的，“妈妈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苏玉萍望了望申请黯淡的罗海天，继续说：“妈妈不走，妈妈留下来陪你，好不好？海鸥快快好起来，和妈妈一起做游戏，一起吃一起睡，每天都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好不好？”
海鸥的嘴角有了笑意，终于渐渐地睡了过去。苏玉萍任凭她抓住自己的手，把自己当作她心心念念的母亲。
“她的妈妈在她出生以后就离开了。”在这绝对的寂静中，罗海天突然开口。苏玉萍很震惊，他竟然对自己讲述起海鸥的妈妈。
“她很漂亮吧？”苏玉萍问，“听海鸥说过，她的妈妈很漂亮很漂亮，比所有的漂亮女人都漂亮呢。”
“海鸥自称见到她母亲的事，对你讲过啦？”他问。
她点点头，“我同海鸥，无话不说呢。”
“这是她心中最大最为圣洁的秘密呢，轻易不告诉别人的。”他若有所思地说。
因而，他回答她的问话：“对，她很漂亮，莫若说她很美丽。她的美，是那种特别古典的美，好像从古代仕女的图象里走出来似的。”
听这个男人悠悠说这另外一个女人是如何的美丽，苏玉萍突然有一股心酸。他是在乎美丽的容颜的，如果他在哪天得知自己是如何的丑陋，不知会是怎样的嫌弃？
“重要的是，她温柔如水，似乎没有什么事，没有什么人是她无法承受，无法接受的。她永远那么温柔地对待你，对每个人都充满了爱意……她是一个神，让你在她的眼神里，便能寻找到无穷的力量。”
啊，这样的女人，是所有男人都渴盼得到的吧！苏玉萍更加黯然神伤了，她知自己比不过她，他爱她一定比喜欢自己更多。
“既然她这么有爱，又为什么离开你和海鸥呢？”苏玉萍问。她在脑海中搜寻过，找不到更多的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
罗海天沉默了许久许久，才说：“她在生下海鸥那晚，突然对我说，她不得不离开我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第二天早上，我便不见了她，以后，也没有再见到过她。”
他说得很淡然，仿佛事情无关于己。苏玉萍却想，这是他无数次回想过的情景吧，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这种痛苦，在时间的消磨中，也渐渐地淡了。
“你很爱她吗？”苏玉萍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不。”这个结论，完全打破了苏玉萍心中的逻辑。
“怎么会？我想在她离开后，你一定痛不欲生。”她坚持说。
“可是我没有。”他还是淡淡地回答。“发现她离开了，不见了，我只是恨她轻易地离开了自己的女儿，这么狠心。也许她真的有自己的苦衷，可是我没有福气像一个正常的爱人那样子，分享她的苦与乐。”
“你怪她对你隐瞒了太多。”苏玉萍有些了解。
“不仅因为这些。”他说，“更因为她同我，更像朋友。她可以接纳我的一切，包括我同其他女孩子无论怎样的交往。她同你……不，从前的你根本是相反的两个人，一个完全不能接受我的这种行为，一个可以完全的接受——天地的造化可真是惊人，不是吗？他可以创造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来，更多的则是无可无不可处于两极之间的现实的人类。”
“看来我现在变得很像‘现实中的人类’了呢。”苏玉萍微笑说。
这濒临绝境的处境似乎刺激了罗海天，促使他无所顾忌地诉说从前绝不肯告诸于人的心里话，他继续说：“她是特别的，非常特别。我也的确十分欣赏过她，依赖过她，不过总是不十分确定，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叫做‘爱情’。直到她离开后，我的心里只是有些失望，有些可惜，不久便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于是，你觉得自己没有爱上她？”苏玉萍问。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有些微微的高兴。
罗海天并不回答，又说：“只是有些时候，甚至多年以后，总是觉得身边缺少些什么，便每每总是回想起她来。”
“你还是爱她的啊。”苏玉萍不由叹息。
他摇头，“我也说不清，那感觉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是对于红颜知己的情愫吧。”而后，他笑了笑，“对于爱情这东西，虽然我遇见过不少的女人，也得到过不少，可惜还是琢磨不透。有时候想，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爱情吧，只存在着所谓的情欲，无论怎样炽烈的感情都会转瞬即逝。否则，我怎么会感觉不到有爱情呢？难道是它故意躲避我？”
他用眼睛盯住苏玉萍，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回望着他。
“也许是吧，这世界上真正长久的爱情可遇不可得。”她说。
而后，他们又恢复了沉默。
苏玉萍走得腿软筋麻，昏昏沉沉，不得不扶助了罗海天的肩膀。
好想休息一会儿，可是现实的情形迫在眉睫，他们必须尽快寻找到出去的道路，否则海鸥的病情不堪设想。
在缓慢而艰难的跋涉中，罗海天突然轻声地呼唤：“玉萍？”
苏玉萍“恩？”了一声。
“我想我已经有些爱上你了呢。”他说。
这句话使她已经干涸的心头又起阵阵的涟漪。她抬起头来，展目望向远方，似乎要看这世界最后一眼也无憾了。
忽然，她感觉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在被夜色笼罩的地平线上格外突兀。
那不像个山头，更像是……一个人，或者一棵树。
“喂，你有没有听到啊？这么不给面子。”罗海天到这时候还有心思逗笑。
苏玉萍还是不理会他，继续盯着前方的那个神秘的黑色影子。她将它指给罗海天看，他看了，突然惊呼一声：“是棵树！走，我们快靠近它，也许是块绿洲也说不定呢。”
希望是疲乏到骨髓的他们又有了精神跑步，那棵树就像是一根上帝的拐杖般，被落水着紧紧抓住，不肯松手。终于，他们“得救”了，来到了这棵树下。
他们看清，这是棵健壮的白杨树。更让他们惊喜不已的是，前方还有其他的树木，或远或近，不下数十棵！
“我们找到了一片绿洲！”罗海天大声喊着，抱着海鸥继续奔跑起来。
他们发现脚下的土地越来越坚固，除了沙土，甚至出现了坚硬的黄土。惊喜之情也越来越涌上心头。不久，他们翻越过一座高大的沙丘，爬上了另一座，发现了此生最让他们惊喜的情景。
无边无际的草原横亘在沙漠中央，上面由稀疏的林木，逐渐变得拥挤和郁郁葱茏。甚至有条大河在绿洲的深处，朝向远方蜿蜒流淌。朝阳瞬间冲破了天地，将红色的朝霞抛洒向整个天地，仿佛是送给这些绝处逢生的人们的赞礼。
“哇乌，我们得救啦！”苏玉萍不禁蹦跳起来，高声庆祝。
“我们发现了哥伦布新大陆，我们找到了上帝的伊甸园！”罗海天也兴奋地大喊。
没有时间过多地庆祝，两人迫不及待地，向这片圣洁奔冲而去。
寻找到清澈的溪水，首先取了灌木叶片为海鸥冲服解渴。海鸥得到了充足的水，有了些知觉，迷迷蒙蒙睁开了眼睛。
喝足了水，他们又去寻找食物。罗海天望着树林中蹦跳的各色鸟儿，只是顿足叹息，“可惜没有猎枪和弹弓，否则我们定能吃上几顿可口的野餐。”
他拾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朝着树枝上砸去，顿时有成片的鸟儿飞跃出丛林。
还好，罗海天有不错的野外求生常识。他在枯木中间寻找到不少肉嘟嘟的虫子，将无毒的蘑菇等植物指点给苏玉萍要她去采摘后，便寻找到一根坚硬的木叉，去河水中捉鱼了。
不久，他们便享受到了可口的生鱼片，美味的生菜夹肉，与蘑菇汤了——那是罗海天独特的发明，用砸碎了的蘑菇搀了植物的汁液与水做成的汤。
“外国人可多不喝煮过的水，他们常年喝生水，所以才那么的健壮。”罗海天喝着汤水，说：“我看这水清澈得很，比家里喝的水还要干净许多呢。”
海鸥吞咽了不少食物，在阴凉处用凉水敷头敷了许久，终于有些退烧了。
“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听着绿色的枝头上欢快的鸟鸣声，还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她问，“我们回家了吗？”
苏玉萍握住她的手，说：“快了，我们快要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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