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如果连天真无邪的玉晴儿都忧郁了，除了公子秋山那没心没肺的一家子，兴许没人能笑得出来。

沈知萧见娇妻泪眼汪汪的跑开了，一阵错愕后便追了上去，好在玉晴儿心性比较单纯，她哪儿也不跑，就往自己的厢房跑去，沈知萧一阵欣喜，心道，只要她在房间里，他好好和她谈谈，必定会问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出乎沈知萧预料的是，玉晴儿越发长进了，竟然直接将门给拴上了。虽说跳窗进去也是一件极为轻巧的事情，然此时众多下人看着呢，沈知萧纵然再温顺，也是个好面子的主，当下便只能小声叩门，柔声道：“玉晴儿，怎么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表哥这便去找郎中来，好不好？”

身后无数双眼睛一齐盯――

沈知萧略有些尴尬，他只觉得身后似是有人在对他甩飞针，不由又想着是自己将这些下人给惯坏了，竟然公然对他表示不满，可他也没欺负玉晴儿啊。

玉晴儿虽然有些呆傻，但待人温和善良，对待下人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般，下人遂一直以来待她甚好，体贴入微之处甚至不输于他这夫君，沈父沈母更是不必说，也难怪他们会对他露出那种目光来。

又站了一会儿，沈知萧再次叩响朱门，只可惜玉晴儿依旧不开门，只是低声道：“表哥，让玉晴儿静一会儿吧，玉晴儿难受。”

难受难受难受，究竟哪里难受？素来遇事处变不惊的沈知萧，这次真是无奈了。正想着怎么开口再骗玉晴儿给他开门，突然，一道带着怨气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传来：“爹爹，爷爷让你过去。”

沈知萧心中“咯噔”一声，旋即缓缓转身，便看到此时清雪正一脸鄙夷的望着他，他这女儿素来温和文静，性子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公子秋山那女儿一般，最爱腻着他这做爹的，怎么如今……看起来对他亦是颇有意见？

沈知萧来到清雪面前蹲下来，讨好的摸着她的脑袋柔声笑道：“清雪，怎么了？爹爹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清雪不高兴的事情，清雪告诉爹爹，爹爹一定改掉。”

沈清雪毕竟是小孩子，看到沈知萧示好，许是又想起这爹爹素来不犯错，遂面色温和了许多，腮帮子却依旧鼓鼓的像个包子，看起来甚是可爱。

“爹爹……不是清雪不告诉你，其实清雪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清雪知道娘亲不高兴了，那一定是爹爹犯了错了。爹爹，快去爷爷那里吧，他老人家好像也很生气呢。”沈清雪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柔声细气道。

沈知萧满面疑惑，怎么连爹都生气了？他意识到这件事情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回头看了看依旧紧闭的房门，不由微微叹息，抱着清雪起身，他来到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柔声道：“玉晴儿，你不想见我，也该见见清雪吧，她想你了。”

清雪也是个懂事的，立时委屈的说道：“娘亲，清雪要抱抱，清雪要娘亲哄睡睡。”

门缓缓被打开，玉晴儿眼圈红红的，明显已经哭过，她这么多年陪在他的身边，何时这么委屈过？他不由道：“玉晴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晴儿却摇摇头，指了指心口，嗫嚅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这里很难受。”说完也不看沈知萧，伸手将清雪接到自己怀中，便再次关上了门。

沈知萧蹙紧了眉头，思忖片刻，他便转身往后院走去，玉晴儿如今越来越聪颖了，但即便如此，沈知萧也自私的希望她能够是那个只懂快乐不懂悲伤的人，但他却忽略了，她虽然对过去只有片段的记忆，却依旧清晰的记得当年在顾家受到的待遇，以前甚至会时常做些噩梦，什么是害怕，什么是痛，她早便知道，只是因为有他在，她才是一只快乐的小鸟。

当沈知萧来到后院时，远远便看到大芭蕉叶下，沈父沈母并着儿子清和围坐在一张八仙桌上吃茶，而清和此时正一脸愤愤不平的和沈父沈母说些什么，白皙的脸上甚至因愠怒而涨红，看起来似是已经气到了极点。

沈离抬眸望向款步走来的沈知萧，原本和蔼的面色瞬间便沉了下来，他凝眉冷声道：“你这不肖子，还知道过来？”

沈母素来性情温和，甚少生气，今日虽依旧和颜悦色，但眉宇间掩不住对儿子的责怪，悠悠道：“知萧，快过来，跟你爹爹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而沈清和则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声道：“爹爹！”说罢便飞快的躲到沈母身后，极为不屑的轻“哼”一声，与以往那崇拜恭谨的姿态完全不同。沈清和好学，咿呀学语时，便能断断续续的复述出沈知萧偶尔读来的诗词，沈家人一向将他引以为傲，并有心让他入朝为官，遂便让沈知萧亲自教导。

清和本就对这些东西极感兴趣，便爱屋及乌，十分崇拜沈知萧这爹爹，又许是他自小沾染这些东西的原因，与豆豆不同，他虽聪颖，却甚是乖巧懂事，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还极懂得讨几位朋友的欢心，谁知道……今次他竟是这般态度对待自己的爹爹。

沈知萧觉得今儿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他在外面辛辛苦苦苦口婆心的给小不点讨个好娘子，小不点回头便告他的状，他腹中别提多委屈了。

不过，委屈归委屈，该问的还是得问。遂沈知萧恭谨上前，柔声道：“知萧见过爹爹，娘亲。不知知萧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爹爹和娘亲如此不悦？”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沈离立时拍案而起，案几上茶盅被震起，发出细碎的晃动声，令人不由心惊胆颤。

沈知萧也是微微一惊，旋即一脸疑惑的望着沈离道：“知萧真的不知道，爹爹若要生气和怪罪孩儿，也该告诉孩儿究竟错在了哪里，万一是一场误会，岂不是平白惹了您生气？”

沈离还要说什么，沈母忙拉着他道：“哎呀，你看看你，知萧都说了自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你还这么咄咄逼人作甚？你方才不也说了，事有蹊跷，咱儿子不可能这么荒唐的，怎么他一来，你反倒这么冲动了？”

沈离恨恨道：“我方才那是安慰清和的！我们沈家祖祖辈辈都孝忠朝廷，精忠报国，这么多年还不是出来他一个佞臣？谁知道他老实了这么几年，还会不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沈知萧一时间如遭雷击，他被戳到痛处，立时面如土灰，整个人僵直了身子立在那里，良久，他缓缓垂下眼帘，似是已经没了兴致辩解。

沈离说的其实也只是一时气话，说完后他便有些后悔，只是想到自己说的也是事实，便耿直了脖子依旧沉着脸生气。

沈母见沈知萧这般模样，不由大为心疼，气呼呼道：“老头子，你胡说什么呢？当年咱儿子还不是因为看不得小锦受苦，才出此下策？别人不知道他的苦，你这做爹的也不知道吗？你不心疼他也便罢了，怎么还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沈离听了后，面色有些困窘，他的确是气糊涂了，再瞟一眼此时面色青灰的沈知萧，不由干咳一声，有些心虚道：“我说的是事实。”

“你！”沈母气急败坏的望着沈离，旋即一跺脚，忙去拉沈知萧，让他坐下来。

而沈清和虽然不懂佞臣是什么，但听爷爷奶奶话中之意，也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见爹爹这般沮丧伤心，竟是比方才娘亲还要更胜一筹，他这颗柔软的小心肝立时便有些自责，他小心翼翼的走到沈离面前，一只小手柔软的抓着沈离的手，哀求道：“爷爷，你不要这么凶爹爹了，爹爹很伤心的。”

沈离看见小孙子这般懂事，不由摇头叹息，抱着他坐下来道：“清和，方才你不是说要给娘亲讨个公道么？如今怎么又为你爹爹说情了？”

沈知萧微微敛眉，什么叫“为玉晴儿讨个公道”，他当真做了什么对不起玉晴儿的事了么？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沈清和怯怯的望向此时面色依旧难看的沈知萧，细声细气道：“因为爹爹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爹爹不开心，清和也不开心。”

“我的好孙子，你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沈离大感欣慰，连带着气也消了许多，只是方才那话的确重了，遂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沈知萧再说下去，他淡淡扫了一眼满面担忧的沈母，淡淡道：“你给这不肖子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也好好收一收他这朝三暮四的心！”

沈知萧抬眸，满面困惑道：“娘，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母悠悠叹息道：“你当真不知？”

沈知萧越发疑惑，有些迫切道：“娘，究竟怎么了？您快说吧？”

沈母素来疼爱这个儿子，当下便相信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由有些生气道：“事情是这样的，中午用膳时，去请你的小厮回来说你在那边吃饭了，只是不知为何有一丫鬟在玉晴儿耳边说了些荤话，惹得她伤心，你爹爹和我也甚为气愤。”

“什么荤话？”沈知萧面色严肃，眼眸中满是愠怒。

“还能有什么？那丫鬟说，那小厮让她带话，说是你看上了小锦的闺女，想等其长大纳为二房，还劝玉晴儿莫要伤心，说是……你本来就喜欢长公主，只是因为她喜欢玉箫，遂退而求其次娶了她……你说，她能不伤心么？”沈母说完，不由红了眼圈。

沈知萧拍案而起，愠怒道：“是谁说的屁话！”

沈离沉声道：“这话真不是你说的？如果不是，谁又会知道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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