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寒风冷冽，透过小轩窗，怒转风云般，带起阵阵冷意。

苏小锦走到窗前，瞥见那直直跪着的男子，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而后，她“唰”的一声将窗户关上，脸上带着几分嗜血的笑意，公子秋山，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她的手缓缓滑落下来，可是她何尝不知道，将公子秋山逼成这幅模样的，正是她苏小锦呢？

“快来吃饭吧，我们走了一路，连我都觉得饿了。”战北野背对着苏小锦，亲自为她装那一碗桂花粥，他却不曾回头，似怕看到苏小锦那凄然的面容。

苏小锦无声来到桌前，她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摸了摸早就饿得扁扁的肚子，她有些勉强的挤出一个笑意道：“是呢，我也的确饿得不清。”

战北野望着她的笑容，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她，眼底无一分光亮，根本就似一个空洞的瓷娃娃。偏偏他不愿摔碎她，只想拼尽一切护住她。

苏小锦接过战北野递来的粥，浓郁的香气，那般熟悉，苏小锦却只想坠泪。大家都知道她爱喝桂花粥，却不知道，她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嗅到这粥的气味，便有些想吐。她不愿怀念，那一场倾城绝恋，如果可以，她宁愿也封锁了自己的记忆。可是......哪里能？

“怎么了？”战北野坐下来，他素来讨厌喝粥，特别是这等桂花粥梅花粥之类的，可是为了她，他愿意改，他相信，欧阳浓墨一定也为她改过这些习惯。

苏小锦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以前只会横眉竖眼的郡王爷，而今乖巧的连装粥端碗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如此顺溜了，若是王后和月夫人知道，还不要心疼死了？”她依旧没心没肺的笑着，可是提到麝月，苏小锦心中的内疚又涌了上来。立时，她连勉强喝一口粥的念头都没了。

战北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见苏小锦郁郁寡欢，他的面色有几分痛楚，良久，他垂下眼帘，有几分卑微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介意这些......”于她这样的女子而言，追求她的人定是连家室也不能有的吧？

苏小锦却突然重重敲了一下他的头，佯怒道：“那个公子秋山已经是那副模样，难不成连你也要这般唯唯诺诺？”说罢，她微微挑眉，大口喝了一口粥，鄙夷道：“我可讨厌那种懦弱无能的人。”

战北野抿了抿唇，望着她此时大快朵颐的模样，她何时......才不会为了别人而如此勉强自己？

只是，他能说什么？纵然他依旧是那个冷傲而又不可一世，纵使她生的花容月貌也绝不会动一分感情的战北野，她会多看他一眼么？不，她会信任他，却不会爱上他。

不会么？战北野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攥紧，骨节突兀而泛白。可是，他只是低着头，沉默的一勺一勺喝着粥。

苏小锦小心翼翼的望了战北野一眼，她想要他去寻麝月，毕竟这么多年，是他亏欠了那个女子，纵然，那个女子欺骗过他......

可是，看到战北野那阴沉的面容，苏小锦也闷声喝粥，不再说话。

用罢饭后，苏小锦与战北野各自沐浴，而后苏小锦便准备歇下，她躺在榻上，脑海中却是刚刚看到的那幅画面。

公子秋山依旧跪着，在那猎猎寒风中，他的衣摆沾了泥土，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然而他依旧垂首，安静的跪坐在那里。他当真要在那里跪上一夜么？苏小锦清浅一笑，眼底却一派冷意，是了，他定要跪的。否则，惹怒了她，他岂不是见不到他的心上人？

苏小锦的脑子有些乱，她转身，将自己掩在被衾底下，不愿去想那些杂乱的事情，现下，她要的只是这座江山。江山么？昏暗中，她睁开眼睛，原本灰暗的眸子，此时却异常的明亮。她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从来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一路坎坷漂泊。苏小锦因为公子秋山，几次三番改变自己的初衷，说了要将这个天下还给他，却在玉晴儿出现的那一刻，她开始怨开始恨，于是，她想要拿了那鬼山的财富，一半给纳兰雄，那毕竟是铎铎族的财富，一半给小六他们，因为他们是她的家人，即便他们不需要......

只是，此时，战北野因为她，成为逆贼，失了在西凉的立足之地，沈知萧定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解决掉他的，何况，而今沈知萧知道了公子秋山和玉晴儿，还有她苏小锦的存在，若她不夺了这天下，那么，因为她而暴露而受伤的人，便永远不会安宁。

可是，夺了这天下以后，她该怎么做？把这江山丢给战北野？可他根本不欲做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也只是想潇洒度日罢了。那给门外跪着的那个公子秋山？她真的忍心，看着他美人在怀，坐拥天下么？

而她，真的明白自己最想要什么么？待一切风平浪静，她该当如何是好？身负欧阳浓墨最后的心愿，她又如何能忘记？

“在想什么？”床榻旁，刚沐浴过的战北野站在那里，湿湿的发还散落在胸前，如果苏小锦此时转过脸来，定会发现，这样的战北野绝不比她少几分美艳。

苏小锦闭眸，脸上红晕一闪而过，她嗫嚅道：“没想什么。”没想到，战北野真的来了。在隐山也便罢了，毕竟那里没有那么多人，然而，这是在这里......

战北野大大方方褪了外袍上了床榻，他轻轻试了试苏小锦的发，微微蹙眉道：“你的发还是湿的，你这样便要睡了，也不怕头痛么？”说罢，他一抬掌，苏小锦只觉得发上突然一热，而后，她的发便干了个彻底。

苏小锦故作漫不经心的试了试头发，而后笑眯眯道：“有功夫就是好啊，比那吹风机要好用多了。”

“嗯？”战北野此时正将自己的头发弄干，听了战北野的话，他不由蹙眉。

苏小锦却忙摆摆手道：“没什么，我睡了。”沉默了几秒，她才别别扭扭道：“你也是，早点睡。”那样你才能在我第二日醒来之前，便早早的滚蛋。

战北野轻轻“嗯”了一声，似是十分高兴般，躺下后，他伸出手指，轻轻一谈，便将那烛火熄灭，而后，他安逸入睡。

只是，那跪在门口的公子秋山，终究没有那么淡然。他紧紧抿着唇，望着那紧紧关闭的朱红色房门，那后面，是两个人同榻而眠的温馨。

他看到战北野旁若无人的进了房间，听到他们两个灯下那听不清晰的话语，他内力高深，自然也听得清他们的话，虽没有半分旖旎之语，可是......为何心中会有这般滔天醋意？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竟然在用如此娇羞的语气，对别的男人说话么？

掩在袖子底下的一双手，渐渐攥紧。公子秋山目光直愣愣的望着那扇门，那里，悄然无声，他却恨不能将这座门劈开。

翌日，拂晓时分。

战北野打开门，他依旧睡得很香很沉，苏小锦似有魔力一般，在她的身边，他便如一个卸下防备的小婴儿，能够做着美梦，一夜到天亮。

只是，当他望着跪在底下的公子秋山时，他那原本带笑的脸上，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那阴冷斜睨的双眸。

“看来......公子还真是对你那相好的十分上心，竟宁愿跪在别的女子门口一夜。”战北野本不是多话的人，可是，他却很想狠狠的讽刺和贬低面前的男子。

公子秋山缓缓抬眸，跪了一夜，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双凤眸染上几分赤红，他却依旧冷淡的笑了笑：“郡王爷也是，甘心爬上女人的床，有自己花容月貌的小妾不尝，偏偏要与人行那‘苟且’之事，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战北野目光阴冷，他突然上前，拍出一掌，掌风凌厉，让人躲闪不及。然公子秋山只是冷然一笑，面上没有多少惶恐，也只是淡淡出掌，两掌相触，“啪”的相撞，公子秋山闷哼一声，战北野也踉跄退后几步。

他们凝眸望着彼此，均从彼此的眸光中读出一抹讶异。他们的武功......都是那般高深。

战北野凝眸，眼底闪过一抹杀机：“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尤其是你！”战北野飞身而出，又想与公子秋山缠斗。

公子秋山依旧笔直的跪着，直到如今，他仍然不曾忘记苏小锦的那句话。唯有这样跪一夜，他才被允许见玉晴儿。可是......他却说了那番气话。分明......他们两人要做什么事情根本与他无关。可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至于是什么气，他却不明白。

“够了！”在两掌即将相触的那一刹那，苏小锦的声音蓦然响起。

战北野和公子秋山身形均是一滞，下一刻，战北野已经退后几步，那掌风却是收不回来了，他一掌打在虚空，立时掀起漫天灰尘。

他有些懊恼的转过脸，望着那软软自榻上坐起的女子，此时她的面色一派平静，望着战北野，突然没有一分苛责，只是拢了拢微乱的发，笑眯眯道：“怎的一大早就这般吵闹？平白扰了我的好梦。”

战北野微微蹙眉，此时的苏小锦，很凉，不是冷，而是凉，那笑，也是淡漠如水。苏小锦却没有理他，她随意披了件外衣，便来到门前，望着此时依旧跪在那里，满身拂尘的公子秋山，心咯噔一声，他是那般狼狈。而这一切，是因为她。

她清浅一笑，迅速掩下眼底的难过，只是笑眯眯道：“你刚刚说什么？”

公子秋山抿了抿唇，见她依旧还在笑，他的心，却在不可遏制的痛！

“难道你今日才晓得，我是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么？”良久，她清浅一笑，眼底狡黠那般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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