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紫光乍现，白云层层将黑暗覆盖，漫漫长夜终将过去，夜尖上，露珠点缀，泛着淡淡光芒。

苏小锦本还担心有侍卫在，却发现一路畅通无阻，根本无人多看她一眼。觉得幸运的同时，她亦有几分奇怪。不过，她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些，只急急往东娥宫去了。

很快来到别院中，推开门，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苏小锦敛眉，她想起昨夜欧阳浓墨去给她做饭菜，他......该不是在房间里守了一个晚上吧？

这样想着，苏小锦忙走进房间内。果不其然，圆桌上，欧阳浓墨趴在那里，正沉沉睡着，他的手中，依旧捏着一杯未喝完的酒，桌上杯盘狼藉，几壶酒零零散散散倒在那里，菜却未动一分，一边砂锅中，盖子半遮着，露出里面白皙的米粒。

桂花粥。苏小锦捏着锅盖，脸上闪过一抹吃惊。旋即，内疚和自责令她无法自拔。她轻轻拍了拍欧阳浓墨，柔声道：“浓墨，醒一醒，这里冷，莫要这么趴着睡了。”

欧阳浓墨自迷蒙中醒来，他望着此时头发凌乱，面色疲倦的苏小锦，想起她的个性，便轻易知道她与公子秋山定是刚刚休息，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她，他微微向一边挪了挪，避开她的手，淡淡道：“我没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七窍玲珑心的苏小锦明白了什么。她收回手，面色有些僵硬，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欧阳浓墨知道自己刚刚的动作太唐突，他抬眸，望着面色颓然的苏小锦，有些懊恼的低低道：“对不住，你也累了，我......我去给你熬些汤来吧。”

苏小锦转身，冷冷道：“不用了，我会自己来做的。既然你不想看到我，就不要勉强自己，早些回去吧，听说舅舅最近身体有些不好，劳烦你多费些心。”

“小锦，我不是那个意思。”欧阳浓墨知道她动了怒，急急起身，抓着苏小锦的胳膊解释道。

苏小锦一把甩开他的手，又向前几步，别过脸道：“你没有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脏，连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又何况是别人？”说话间，她已经红了眼眶。兴许因为是欧阳浓墨，所以她才伤心，才会这样委屈。

原以为无论如何，欧阳浓墨都会陪在她的身边，义无反顾的理解她，相信她。可是，这样的人，永远只出现在话本中。

蓝颜知己？不，无论是红颜还是蓝颜，他们都不是你，所以，他们都会背叛你，嫌弃你，误会你。

苏小锦缓缓来到床榻前，有些疲惫的坐在榻上，她细细喘息，闭眸道：“昨夜的事我知道就算我解释也没有用，所以我什么也不会说，只是，我不会勉强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没错，我苏小锦就是这样恬不知耻的女子，你现在看到了，若是不喜欢......日后莫要见我了。”

欧阳浓墨本就恨不能一巴掌把自己拍晕，现下听到苏小锦这样说，一颗心更似被火燎一般的隐隐作痛。他上前一步，怒气冲冲道：“小锦，你为何又要说这样的气话？我怎么会嫌弃你？昨夜的事情我很清楚，我不怪你，我只是看到这样的你，觉得自己太没用罢了。”

说至此，他攥紧拳头，摇摇头道：“不要每次争吵，你都想要和我决断好不好？你这样总让我觉得，你从未需要过我，只要你不高兴，你就可以将我弃之如敝履，难道，在你眼中我真的这样一文不值么？”

苏小锦抬眸，望着此时面色悲哀的欧阳浓墨，想起曾经她也对他说过这样的狠话，当时他也是这般，无可奈何，心中又怒却依旧迁就着她，对她隐忍不发。

曾经，她总是狠心的将他推开，却忘了在最难过的时候，是他陪她饮酒，在失眠的时候，是他为她吹笛，在最无助的时候，是他陪她远走高飞，细心照顾她两年，而当她以陌生的身份回来时，他以最快的速度接纳了她，帮助了她。

欧阳浓墨，这个自从遇到她苏小锦，便几乎是为她而活的男人，为她背叛青梅竹马，为她与好友斗气，为她来到这深宫之中，为她在高山上隐居。他做了一切所能为她做的事情，他甚至曾为了她，决定和不爱的女子过一生。

而她，是怎样对他的？

苏小锦望着欧阳浓墨，此时他的眼底一派凄凉，直直望着她，好像在等她给自己一个答案。难道，他欧阳浓墨真的是可有可无的么？

苏小锦摇摇头，她从未给欧阳浓墨一个答案，从未告诉过他，他在她生命中的意义。而今天，她知道，他有权利知道，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浓墨，对不起。我从未想过这些，只是......我害怕被我最亲近的人排斥，害怕你会和其他人一样，嫌弃我，或者另眼看待我。你不是一文不值的存在，于我而言，你是如今这个世上，我最大的依靠。”

“弄月走了，表哥走了，这个皇宫中，我以前最信任的小凳子也离开了，公子秋山他有了新宠，每个人......都离我那么远。唯有你，像以前一般默默陪在我的身边，浓墨，你说我若是真是把你当做敝履，我是不是真的就没有心了？”

欧阳浓墨缓缓走到苏小锦面前，他蹲下来，望着苏小锦那张苍白的面容，她的眼底此时含着温润的泪滴，带着几分伤悲，有些心疼她，又有些痛恨自己的鲁莽。怎么可以对本就遍体鳞伤的她，说出这般狠厉的话？

苏小锦望着欧阳浓墨，勉强笑笑，继续道：“你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正因为是最好，我才会肆无忌惮的在你面前放狠话，发脾气，浓墨，你可知道而今，这世上除了你，我再无能能真心对待之人？”

说至此，苏小锦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摇摇头，有些仓惶道：“所以，我才害怕你会讨厌我，嫌弃我，害怕再次被抛弃，所以我才故作潇洒，才嘴硬......”

欧阳浓墨缓缓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其稳稳握在手中，柔声道：“小锦，对不起，我再也不做让你误解的事情了，其实......其实......”

四目相视，苏小锦有些好奇他接下来的话，他却只是摇摇头，垂首道：“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再受委屈，看到你这般狼狈，我便觉得是自己疏忽，没能好好保护你，我如何对得起知萧的托付？如何对得住你的信任？”

苏小锦摇摇头，“不，这根本与你无关。你是我的朋友，甚至是我的亲人，但是你不是我，你能替我遮风挡雨，却不能为我抵挡命运的考验，因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你根本无需自责。”

“可是.......”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中，更多的是妒忌？欧阳浓墨抿了抿唇，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苏小锦不需要听到他所谓爱的告白，那只会给她增加困扰而已。她若真的这么糊涂，若真的不懂他的躲避，只是因为他在妒忌，因为他在吃味，那就让她永远不知罢。反正，她永远也不会爱上他欧阳浓墨。

“罢了，你也莫要生气，我也不会再做出让你误会的事情。”欧阳浓墨整理了一番表情，便柔声道，“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我先让人给你准备热水沐浴，然后去御膳房给你熬些汤药，等你收拾好了，再好好休息一天，好么？”

苏小锦点点头，她的确太累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是要散架一般，若不是因为委屈，兴许连刚刚的话她都不会说，便会一头栽倒在床榻上。

欧阳浓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扶她躺下来，便下去吩咐这些事情了。苏小锦躺在床榻上，虽十分疲惫，却丝毫没有睡意。

待丫鬟们将水放好，她勉强下床，舒服的泡了个澡，换了新衣，只觉得浑身轻松干爽许多，回到房间，欧阳浓墨已经给她熬好了汤，原本的酒气也已经消散殆尽。

苏小锦将刚刚凑合着贴在脸上的面具拿下，由欧阳浓墨仔仔细细为她贴好，她这才喝了汤，然后便重新躺回榻上。

这一次，她再也忍受不了困意的侵袭，不出一会儿便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欧阳浓墨为她盖好被衾，转过脸，望着那放了防止怀孕的药草的汤，心底泛起无法言说的苦涩。

他走出别院，走出东娥宫，抬眸，便看到公子秋山正沉着脸站在不远处。欧阳浓墨恭谨作揖，拱手道：“见过皇上。”

公子秋山的眉头因他这突然又冷淡下去来的态度，再次皱了起来。他上前几步，望着欧阳浓墨那透着几分疲惫的面容，关切道：“浓墨，你怎么了？”

欧阳浓墨摇摇头，“没什么，皇上一大早过来，是要找谁？”他直直望着公子秋山，语气虽依然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苏小锦敛眉，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都知道了。”欧阳浓墨淡淡道，他望着公子秋山的双眸，咬牙道：“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我全都知道。”

公子秋山沉吟片刻，垂眸道：“是么？那么，昨夜的那个黑衣人，是你的人？”

欧阳浓墨凝眸，望着面色凝重的公子秋山，知道沈知萧的事情是再瞒不下去了。不过昨夜沈知萧也说了，现在时机成熟，也该告诉公子秋山一切了。

思前想后，欧阳浓墨淡淡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谈吧。”

公子秋山敛眉，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他微微颔首，“既如此，我们去御花园的小亭子里谈吧。正好我的头脑有些不清醒，吹吹风也好。”

“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期间谁也没有说话。因为昨夜的事情，一切都变了，只是，所有人权当不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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