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安静的走着，不再玩笑，不再言谈，然而，路似没有尽头一般，一直找不到转弯的地方。

两人身后不远处，公子秋山斜倚一棵树下，安静望着渐行渐远的二人，眼底悲戚如落花漂浮不定。多么希望现在背着她的是自己，然而，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当苏小锦和欧阳浓墨望着那拐角处时，两人心中均有些尴尬。因为拐一个弯，便到了西凰宫。

自从那场大战之后离开的欧阳浓墨，至今没有去祭拜过姜月华，不是不想，而是他已经无法再面对这样心狠手辣的她。纵是后来来到了皇宫，他也只字未提，只是每次漫无目的的行走，总能走到这朱门紧闭的西凰宫。

苏小锦望着呆愣在那里的欧阳浓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去就去吧。”

欧阳浓墨缄默不语，苏小锦挣扎着要从他的背上下来，他却低声道：“莫要乱动，伤口裂了怎生是好？”

苏小锦遂乖乖不动，她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果你认为她不想见到我的话，你把我放在门口便好。”

欧阳浓墨摇摇头，有些奇怪道：“小锦，你难道不恨她么？为什么你可以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提起她......要知道，是她将你害到了这步田地。”

苏小锦摇摇头：“我以前也恨她，可是现在，我突然有些理解她了。女子爱一个人本身就是痴狂的，只是我们痴狂的方式不同罢了。何况，如果公子秋山足够信任我，也不会发生当时的事情。说来说去，怪我们二人爱的不够深，才让姜月华得逞。一切，怨不得她。”

欧阳浓墨悠悠太息，摇头道：“如果她知道你这么想，一定会羞愧的无地自容。小锦，其实有时候，你不必活得如此光明坦荡，卑鄙一点，自私一点，你想要的或许就能实现，莫要像现在这般容忍才好。”

苏小锦只是浅浅笑着，不再接话。她明白他的意思，然向公子秋山亮出自己的身份又如何呢？他的后宫，此时又是一团乱麻，宠幸的，没宠幸的，堆在一起似蚊蝇般让人厌倦，她已经不想再参与这些人，这些事情了。

欧阳浓墨不愿再勾起她的伤心事，遂他转移话题道：“好，那我们一起进去瞧瞧。”

苏小锦点点头，便由欧阳浓墨背着拐进了巷子里，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紧闭的门前。

抬首，望着尘土堆积的树，苏小锦忍不住蹙眉，难道这里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么？再看门上，亦是落了一层的灰，门头上甚至结了蜘蛛网。

正好奇时，欧阳浓墨已经推开了大门。

“吱呀”一声，大门发出难听的声音，似是谁被捏着嗓子哼出的调子，让人难受。接下来，两人一同蹙眉，因为这西凰宫中，放眼望去竟是一个宫人也没有，本就按照姜国皇宫设计，除了高高的白墙之外，便是循规蹈矩的大理石。这一切，都让两人觉得心尖犯冷。

花圃中，花只杂乱的开了一半，而另一半则颓败的倒在那里，有的枯黄一片，有的却泛着点点翠绿。

欧阳浓墨望着四周，虽然有点颓败，但是干干净净，并不似无人看管的模样。他环视一周，然后缓缓闭上眼睛，似乎依旧能嗅到那熟悉的想起。

记忆中那奔跑在花林中的女子，依旧笑的灿烂，只是，她的面前，站的已经不是自己。

月华，如果一开始，你便与他相遇，以不同的身份，你是不是会得到幸福？

“谁？”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畔。

欧阳浓墨二人侧过脸来，看到一身着浅蓝丫鬟宫装的女子，此时正抱着一把扫帚警惕的望着两人。

欧阳浓墨对这女子没有印象，苏小锦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几近从欧阳浓墨的背上跳下来。

此人正是当年苏小锦好心救下来的碧儿，亦是当年诬陷她，见解害她流产的丫鬟。那个一直以来在东娥宫少言寡语，小心翼翼，连苏小锦都骗过了的丫鬟。

碧儿望着苏小锦，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发紧。她将这突然绷紧的感觉，归咎于苏小锦的长相太过丑陋。

苏小锦在阳光下清浅一笑，笑意一瞬间直击碧儿的内心，那熟悉的感觉，立时让她错愕而恐慌的站在那里，手中扫帚倏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久不见。”苏小锦挑了挑眉，很满意碧儿的反应。

碧儿仓惶后退几步，整个人缩在墙角，战战兢兢道：“你......你是谁？我们认识么？”

苏小锦摇摇头：“不，不认识，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旧识。”

“是......是么？那你是谁？”碧儿依旧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小锦与欧阳浓墨相视一笑，旋即，她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狡黠的流光，“我叫云升，是梁贵妃的御用女郎中。”

碧儿听到“梁贵妃”三个字，脸色立时白了一分，她望着欧阳浓墨，看模样便知道这男人身份不普通，这里许久未来过什么贵客，一时间，碧儿开始怀疑，是不是梁贵妃的人来找事了。

不过很快，苏小锦便将她这一想法给打破了。

“你不是东娥宫的宫女么？怎的现在在西凰宫呆着了？还是......你从一开始便是西凰宫的丫鬟？”苏小锦直直望着碧儿，眼眸中带着几分冷厉的笑意，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碧儿僵直了背，如一只受惊的猫。她用那双乌光流转的眸子望着苏小锦，惶恐不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东娥宫的人？”

苏小锦有些不满道：“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废话？我不过是知道了一点点事情，你便这么紧张作甚？”

碧儿抿了抿唇，许久才喃喃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哟，我记得你以前很怕说话的，见到谁都把头低的很低，生怕让人看到似的。而今怎的这般牙尖嘴利？”苏小锦此时已经确定，这院落里真的除了碧儿，没有别人。于是，她放心大胆的“报仇”来了。

碧儿这次真的害怕了，自从她背叛苏小锦之后，整个东娥宫的丫鬟太监们，都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见到她就狠狠的骂她是白眼狼。她当初也不知道会将苏小锦害的那么惨，所以一直后悔，最后只能请求皇上，留守被遣散一空的东娥宫。

谁知，后来突然出现一个梁贵妃，公子秋山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将她赶出东娥宫，送至西凰宫，美其名曰，要她在皇后和虞贵妃面前忏悔度日。于是，她便一直这样安静的呆着，快一年的时间里，除了送饭的太监，她几乎没见过谁过来。

今日，突然闯入这两人，让她举足无措的同时，更因为苏小锦那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的逼问，而感到忐忑不安。

“怎么不说话了？”苏小锦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悠悠道。

碧儿脸色发白，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扫帚，然后后退几步，转身便仓皇而逃。

苏小锦望着她踉跄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嫌恶，淡淡道：“我平生最讨厌别人背叛，特别是那些我对他们好的人。浓墨，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小气？”

欧阳浓墨摇摇头：“我希望，你是那种别人伤你一分，你便取其性命的狠厉女子。如果真是那样，你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痛苦。”

苏小锦“咯咯”娇笑起来，“跟上去吧。”

“嗯。”

碧儿跌跌撞撞跑到西凰宫的一处别院，别院内白色绸幔四处悬挂着，然让人惊讶的是，这里的花圃中，花开艳艳，粉红翠绿蕊白，姹紫嫣红一片天。而这其中，很多都是苏小锦最爱的花。

突然有些不敢向前。

苏小锦敛眉，欧阳浓墨亦沉下脸来。

推开栅栏门，欧阳浓墨刚要走进去，面色难看的碧儿突然从屋内蹦出来，大声道：“你们莫要过来！”

欧阳浓墨退后一步，含笑望着这神情紧张的女子。

碧儿见他当真不上前，当下松了口气，然后指了指身后半掩的朱门，劝阻道：“无论你们二位是谁，这里都是不允许进入的。否则，皇上定饶不了你们。”

苏小锦“啧啧”两声，望着院子内的一切陈设，唇边扬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她挑了挑眉：“怎么？这是什么尊贵的地方么？”

谁知碧儿神情肃穆，认真道：“当然，你可知道这里面供的是谁的灵位？”

苏小锦不屑的笑了笑，“废话，这西凰宫是皇后的寝宫，供的不是她的，难道是虞贵妃的？”

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让碧儿一时间面若土灰。

苏小锦心中“咯噔”一声，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公子秋山不会真的把她的牌位和皇后的放一起吧？这种不成文的摆设，是不是太儿戏了？

欧阳浓墨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有些后悔带苏小锦往这里来，生怕这会让苏小锦更加误会公子秋山。同时，他也有些愠怒，不知道公子秋山怎么会糊涂成那个样子。

“浓墨，我要进去看一看。”苏小锦淡淡道。

欧阳浓墨微微颔首，便背着她跨进了院内，而此时，碧儿花容失色，忙道：“你们不能进来，皇上说了，谁要敢冒犯两位娘娘的牌位，杀无赦。”

苏小锦此时心中有怒，看到碧儿时的眼神更加狠厉，那眼神让碧儿连大气都不敢出，苏小锦冷冷开口道：“虞贵妃当年于我有恩，难道我连祭拜一下都不行么？”

碧儿有些讶异，但见苏小锦认真的模样，不似在开玩笑，所以，她咬了咬牙，颔首道：“好吧，可是你们动作轻一点，莫要扰了两位娘娘的清静。”

苏小锦冷哼一声，“纵是我扰了，她们能跳起来不成？”说罢，她拍了拍欧阳浓墨的肩膀，欧阳浓墨便背着她往那虚掩的门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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