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啼鸣，流光碎影铺天盖地，室内却一派冷清。

沈知萧僵直了身子，目光惊愕的望着此时簌簌落泪的苏小锦，终于明白那没来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手中毛笔坠落在地，几滴墨水甩出，将那原本如秋水般美丽的容颜点上几滴污渍。然而，他全然不顾，只绕过案几，激动的往床榻走来。掀开帷幔，望着这陌生而如花般的娇颜，颤抖的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苏小锦垂下眸，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微微蜷曲，眼底流光闪烁，似有无限情丝。“表哥......是我，小锦。”

“小锦......”沈知萧颤抖着呢喃道，一双大手抚上她的香肩，沉黑的眸子此时倒映着她惨白的小脸，他咬咬牙，沉声道：“小锦......你是小锦？”

苏小锦点点头，沈知萧沉默片刻，下一瞬，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他声音哽咽道：“小锦......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苏小锦抽噎道，鼻尖，是浓浓的墨香，温暖的胸膛，让她无比的安心，那离别时的最后一次拥抱，他......亦是这样。

沈知萧抬首，两行清泪自眼眶中滑落，他喃喃道：“我盼了你两年，小锦......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来我度日如年，日日思念，我以为......是自己送走了你，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错了......”

从未这样坦白过，沈知萧这着了魔一般的直率，让苏小锦感动异常，然而，她知道，纵然再次穿越，她也不可能成为沈知萧的妻。

“哐当！”朱红色大门被狠狠的砸开，室内突然一片大亮。

相拥的两人僵直在那里，旋即，沈知萧转身，苏小锦亦抬眸，但见那阳光照进的门前，蓝衣女子面色仓惶，不可置信的望着两人，下一刻，她眼眶中噙满泪水，摇了摇头，转身，狂奔而去。

蓝色裙摆飞扬，撺掇了多少流光，黑发飞扬间，一只玉簪落地，摔碎成两半，一如一颗破碎的心。

沈知萧敛眉望着那背影，苏小锦却有些慌张的去推他，“表哥，快去追啊......”

沈知萧转过脸来望着她，沉黑的眸子中满是无奈，他摇摇头，却在她那内疚而游离的目光中，松开紧紧揽住她的手，转身，大力拂开床幔，他匆匆而去。

苏小锦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欣喜回眸，却看到她泫然欲泣，眼底忧色重重，她摇摇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

欣喜之后，便是巨大的失落。沈知萧以为苏小锦是要挽留他，不曾想她是说这些，他垂下眼帘，拂开她的玉手，柔声道：“放心吧，我谁都不会告诉的。”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沈知萧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怎样的心情，只知道，他的小锦，依旧不是他的小锦。

可是小锦，怎么办，你深爱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再是那个深爱你的男人，若你知道，又该有多伤心？

......

苏小锦倚靠在床柱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缕黑发，刚清醒过来的她依然有些酸软无力。休息了一会儿，她开始仔细回想穿越之前的事情。

分明记得摔下去时的剧烈痛感，她甚至能看到血自自己的额头流下来的景象。还有......欧阳浓墨慌张奔跑过来的神色。那个男子呀，无论在自现代还是古代，她都亏欠了太多太多，这样离开，也许他会死心。

有什么在怀中破碎，剧烈的光芒照的整个尸身大亮，鲜红的血液自其上流过，下一刻，一缕香魂已经幽幽渺渺飞出，记忆中自己的灵魂好似飞跃了许久，在奇怪的不同时空中变换着，直到，稳稳落入另一个女子的身体中。

而那个女子的灵魂，湿嗒嗒站在不远处，她含笑望着自己，眼底一派悲戚，身后融融秋水在那眼底，成为决堤的泪般，让人不由感伤。

“你霸占了这副躯体，就注定要为我负罪，我会在地狱为你祈福的，记住，我叫纳朵。”灵魂越发飘忽，声音也越发飘渺，苏小锦伸手想去抓，却无法动弹一分。她望着面前的灵魂消失，耳畔开始响起蓝衣女子那柔和的声音。

然后，便是醒来。

苏小锦缓缓睁开双眸，把玩着黑发的手顿在那里，她凝眸，有几分困惑的喃喃道：“纳朵？”

慵懒起身，款款来到案几前，她站在那里，望着刚刚被毁掉的画卷，画卷之上，一身红衣的苏小锦立在漫天芙蓉树下，指尖轻捻一朵芙蓉花，含笑回眸。杏眸中乌光流转，笑意融融，真如一人立在她面前。

只是，此时那白皙面颊上点了几个污点，大红裙摆处，艳艳繁花中，一根黑线突兀而出，与那污点一般，将这画变得毫无价值。

苏小锦缓缓抚上那脸颊，她从不知道，沈知萧曾见过这样的她，那日芙蓉树下，她与淑妃对质，明眸皓齿倾城一笑，均是做戏，却不知那掩映在深处的沈知萧，有多么痴痴相望，更是将那回眸一笑，刻画了千百遍，以至于如今，纵是一副毁了的画，也是那般惟妙惟肖，让人感叹非常。

苏小锦站了许久，脑海中满是在璃国皇宫那勾心斗角的日子，那些时候，虽疲惫，然每夜看到枕边那熟悉的睡颜，总能心安。

......

蓝衣女子再次来时，脸上已经堆满了笑意，眼底也满是柔和，她望着怔怔站在案几前的苏小锦，柔声浅笑，苏小锦转过脸来，看到是她便忙将画收起。蓝衣女子忙按住她的手，她有几分诧异，蓝衣女子清浅一笑，微微太息道：“罢了，我已经习惯了。”

苏小锦垂眸，并未多言。她听得出蓝衣女子语气中的怅惘和无奈，不过她更好奇的是，表哥为何会娶一个不爱的女子？至少，从沈知萧看她的目光中，苏小锦看不出一丝柔情，有的，只是敷衍。

“我叫李婉儿，是知萧的妻子，以后，你可以唤我一声‘嫂子’，亦或是一声‘姐姐’。”李婉儿将那画铺开，望着画中女子，语气自始至终十分柔和，倒和在河边遇到时，有几分不同。

苏小锦本以为她是俏皮的女子，却不知她的性子是这样温和细腻，倒是和沈知萧的性子有些相像。

苏小锦扬起一抹苍白笑意，“嫂子。”

李婉儿微微颔首，目光却依然盯着那画，“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由着夫君画别的女子的画像是不是？”她绕过案几，走向窗前，此时几株美人蕉正峥嵘开放，阳光下，灿烂的黄，让苏小锦想起竹林苑那一株株兰花。不知道，那里是否还在？

“我早就知道，嫁给他，也许我会一辈子都这么孤独，可是，我自＃＃＃喜欢上了他，多少年依旧念念不忘，那年元宵节，我出门看花灯，再次遇到他，我便觉得是命运让我们再次相遇，我一定要嫁给他......”

苏小锦望着说话的李婉儿，但见她神色浅淡，一双温润的眸子中流光闪烁，玉手轻放窗沿之上，那般慵懒和漫不经心，那声音，却带着难以释怀的苍凉。

李婉儿转过脸来，望着此时呆呆望着她的苏小锦，“扑哧”一笑，眨巴眨巴眼睛，有几分俏皮道：“你知道么？我嫁给她，也是因这画中女子。哦，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吧？她就是当年被称为后宫传奇的虞贵妃，我夫君的表妹。”

苏小锦微微颔首，低声道：“嗯，略有耳闻。”

李婉儿有些惊奇的望着她：“只是略有耳闻么？夫君说你当年女扮男装为父从军，在与姜国那一场大战中，曾救过他的命，当时虞贵妃也在军营中，你只是略有耳闻么？”她歪着脑袋，一脸的狐疑。

苏小锦抿了抿唇，没想到沈知萧竟这样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摇身一变变成了花木兰，她还真是受宠若惊。

“虞贵妃纵然在军营，我们这样的小兵又怎有资格目睹她的尊颜呢？”苏小锦含笑道，语气中没有半分掩饰的慌张。

李婉儿微微颔首，清浅一笑道：“倒是我糊涂了。不过，那一场兵荒马乱，听说你消失不见，夫君说他一直在找你，以为你死在了战场之上，不曾想你竟回来了。这真是造化弄人呢。”

苏小锦点点头：“当时我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怕回来的话，被皇上知道我女扮男装，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我家有老父，所以......偷偷回家去了。”

李婉儿疑惑道：“那为何......你会来这里？”

苏小锦摇摇头，神色仓惶，目光游离，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道：“我们家遭遇了土匪......我虽有些皮毛功夫，然双拳不敌四手，还是......老父拼死护我离开，这一路逃离，中途突然滑入水中，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冲到了这里......”

李婉儿点点头，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你其实......一开始便想找夫君的，是不是？”

苏小锦不置可否，现如今她也只能由着李婉儿说了，否则，被李婉儿看出纰漏，恐怕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唉......从你一醒来，我就看出来你对夫君的涓涓情意，定是与我一般。只可惜，妹子......听姐姐一句劝，莫要入沈家的门，嫂子不拿你当外人......夫君他这一生，或许只会爱一个女子，你可知这虞贵妃，其实是当年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李婉儿说至此，垂下眸，眼底闪烁泪花，抽噎道：“当年若不是虞贵妃她想要七彩琉璃珠，夫君又怎会答应我的请求，娶我入门呢？”

苏小锦猛然抬眸，踉跄后退，一双眸子骤然紧锁，眼底闪过一抹错愕，整个人僵直身子站在那，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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