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原本行了一半路的欧阳浓墨，半路折返，他站在不远处，望着死在苏小锦怀中的姜弄月，突然觉得，其实那样也算幸福。至少，他有勇气在临死前，去要求那样一个温暖的怀抱。

“先生......”一黑衣人有些犹豫的站在欧阳浓墨身后。

欧阳浓墨摆了摆手，斩钉截铁道：“一切全听贵妃娘娘的，去洒解药吧。毕竟......我们也算姜国子民。”

“是！”

烟尘渐渐消散的空气中，不一会儿便飘来悠然花香。姜国大军渐渐平息情绪，他们惊恐的站在那里，望着姜弄月，似是不敢相信自己那无敌的国君就这么死了。然而，接下来他们要面临的，便是赴死，或是投降。

苏小锦伸手抚上姜弄月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凝固的血液，都告诉她，他真的离开了。她摇摇头，将他平放在地上，倏然起身，目光直直的扫视迷茫的姜国大军，大声道：“你们的皇上已经驾崩，死前，他说希望你们尽可能多的回去，你们还有亲人，还有珍视的人在这世上。既然姜国败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们何故还要为难自己？”

所有的人都望着她，心中早已经动荡开来。

而莫离，在厮杀声终于被湮没，苏小锦的声音清晰可闻的那一刻，一颗心，也终于被摔得支离破碎。她摇着头，泪潸然落下，她拼命乞求的望着站在那里的于忠，眼底满是渴望和悲凉。

于忠无奈的摇摇头，上前，手指连点，将她的内力封住，又取下她身上的匕首，这才解开她的穴道，她“蹭”的跳起来，几乎于同一时刻冲向帐外。

而那里，屹立不倒的一些姜国士兵，终于开始放下手中的兵器。

苏小锦点点头，似鼓励一般道：“你们放心，祸不及家人，若你们诚心归顺，璃帝定会如姜帝待你们一般施厚。你们日后，便是璃国的子民，但同样的，投降者免不死，负隅顽抗者，只有死路一条！”

有的人选择投降，他们相信苏小锦的话，相信那与这个女子有所纠缠的王，允许他们这么做。而有的人，在嘶吼着要同伴们不要停，于是，刀刃划破喉咙，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而这一些，莫离看不到，也听不到。她的眼中，只有那躺在地上的红衣男子，她缓缓走上前，似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又似根本无法用力，每走一步，脚下的泥土带起的灰尘，都似在纠缠着她的脚。

苏小锦转过脸来，敛眉望着面色苍白的莫离，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沉默着退到一边。

莫离扑过来，似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在两步之外扑倒在姜弄月的身上，悲怆的喊出那句“主子”，凄厉的喊叫声，在空中悠悠回荡，空中的云彩似都受到了惊吓般，渐渐浮动开来。

苏小锦默然不语，于忠站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的防备着莫离。而莫离此时紧紧将姜弄月拥入怀中，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我明明算好了一切的，主子......”

莫离努力想要温暖怀中的人，然而，姜弄月冷的让她不得不面对事实，最终，她颓然放弃，手细细抚过姜弄月的脸颊，柔声道：“你一定去的很开心是不是......临死之前，你身边的人是她不是我，是不是......觉得很满足呢？”

苏小锦想要解释，莫离却抬眸，微微一笑，极其平静道：“姐姐，能帮我打一盆清水来么？”垂眸，她有些怜惜的望着姜弄月，喃喃道：“主子最讨厌脏兮兮的了，我要帮他洗一洗。”

苏小锦让于忠去准备，于忠却敛眉，一脸担忧，莫离摇摇头，有气无力道：“放心吧，我不会对姐姐怎么样的。主子都走了，我若真为难姐姐，怕是下了地狱，他都不会理睬我。我还想继续当他身边的莫离呢......”

“于公公，去吧。”苏小锦不忍再看到莫离这样，忙吩咐到。这时一人无声走过来，冲于忠点了点头，于忠这才放心去了。

莫离摸上姜弄月的手腕，叹息一声，悠悠道：“姐姐知不知道，那夜主子将您送他的手链给毁了......”她前几日并未提起这件事，而刚刚，苏小锦也才知道。她知道，姜弄月是恨过她的，只是......那恨不足以让他毁灭她罢了。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他，即使是那夜，你逼着他离开，他也从未露过那种表情。于他而言，只要有那根链子，那么，你就还是他的朋友，是他可以关心的人，可是......”说至此，莫离再说不下去，只是伏在姜弄月的身上无力抽噎道：“主子，你好傻......你好傻......”

苏小锦咬唇不语，然心中愧疚早已经翻江倒海，她不愿再看下去，只好转身，匆匆道：“我再给他做一个......”

莫离苦笑，颤抖道：“如此，便谢谢姐姐了。”

苏小锦没有回头，她能够想象得到，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莫离一定是想安慰那样无力的姜弄月，才会做那样的傻事。是她错了，是她要莫离勇敢去追求，结果换来这样的苦果......

仓皇回到帐篷内，沈知萧缓缓睁开眼睛，而公子秋山的内力平复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呢喃一声“小锦”，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苏小锦欣喜的奔过去，此时浑身酸软无力的公子秋山顺势向前，苏小锦忙伸出胳膊，将他抱了个满怀。

公子秋山在她胸前低低的笑着，柔声道：“我刚刚听到你在外面说的那些话了。”

沈知萧有些尴尬的下榻，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帐篷。

苏小锦坐到榻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你来说那些话就好了......”

公子秋山摇摇头，缓缓起身，反手将苏小锦揽入怀中，一手抚弄她的发，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宠溺道：“不，你说的很好。我的小锦果然是无所不能的。”

苏小锦轻笑道：“你总是说这样的情话骗我。”说罢，她想起姜弄月，本来因公子秋山醒来而多了笑意的面容再次垮了下来，她转过脸来，敛眉将姜弄月的事情说了。公子秋山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苏小锦有些忐忑的望着他，以为他会担忧。谁知他最后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心，柔声道：“是该好好送他一程，你去吧，朕也有些累，先躺一会儿。”

苏小锦点点头，便放心的去寻珠子去了。只是，她的首饰本就不多，除了曾经公子秋山为她亲自挽上去的发簪之外，竟无其他。正愁闷时，一人掀帘入内，将几颗珠子送上前来。

苏小锦望着欧阳浓墨，眼底闪过一抹欣喜，旋即，又有些尴尬。欧阳浓墨站在那里，面具后的眼眸波澜不惊，见苏小锦犹疑，他无奈喟叹一声，淡淡道：“这是早年他送我的手链，当初我离开时，他送给我的。我......那时候也算是他的兄长。”

苏小锦点点头，终是接过那几颗珠子。

“虽说断了，但你一直留着，这是不是说明，你已经原谅他了呢？”苏小锦敛眉问道。

谁知欧阳浓墨斩钉截铁道：“不是，只是为了记住心中的仇恨罢了。看到它，我才能确定，我的仇人是谁，曾经他又是如何欺骗了我的信任。”

苏小锦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无力，有些事情，因为并非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也无法去忖度，去发言。默默无语的接过珠子，她轻声道了谢，便转身来到桌前，想了想，她将头发截下几根来，然后编了个同心结，这才将珠子一个个串上去。

欧阳浓墨望着她认真的背影，抿了抿唇，终只是垂眸掩下眼底＃＃＃，然后款款走到公子秋山面前，淡淡道：“皇上，我给你号下脉吧。”

公子秋山点点头，伸出手腕，欧阳浓墨号了脉，放心的点点头道：“还是吃些药的好，我这就去开几副药。”

公子秋山微微颔首，浅笑道：“浓墨总是这么用心，若是离了你，朕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欧阳浓墨自然听得出公子秋山的话中话，但他只是后退几步，躬身道：“皇上身边的御医各个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必担忧。”

公子秋山望着他，长叹一声道：“难道终不能......”

“不能。”

欧阳浓墨回答的斩钉截铁，公子秋山见他如此坚持，也只能惋惜道：“既如此，便罢了。”

苏小锦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她知道，自己定是伤透了欧阳浓墨的一颗心，才让他想躲得远远的......

做好了手链，她起身，没有看那二人便出了帐篷。此时，战场上的厮杀声日渐小了，选择抵抗的人也越来越少，而莫离，此时正用帕子仔细的为姜弄月擦伤口。

苏小锦走过去，蹲下来，将手链套在姜弄月的手中，然后为他理了理发。期间莫离一直没有抬眸，她似一只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却又极为小心翼翼的重复着动作。苏小锦曲腿蹲在那里，异常担忧的望着她，终于不忍心道：“他说，要你好好的。”

莫离浅笑，喃喃道：“我很好，这一生中，我从未这么好过。”

苏小锦听莫离的声音有些沙哑，心下起疑，刚要问，莫离却已经瘫软在那里，唇边溢出鲜血。她倒下的那样自然又让人措手不及，苏小锦一时间竟愣在那里，良久才唤了一声“莫离，你怎么了？”

莫离擦了擦唇边的血，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望着姜弄月胸前的血，自责道：“糟了，怎么又染了这些血？主子一定会不高兴的......”

“莫离！”

莫离缓缓抬起眸，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而她的鼻子里此时也溢出鲜血来。她不断的擦着，似是擦着落在身上的雨，喃喃道：“没什么，只是......我以为我会一个人走，不曾想......主子竟愿意陪我......”

说罢，她的身子晃了晃，终究还是倒下去。

苏小锦惊呼一声，欧阳浓墨冲出帐篷，为莫离号脉之后，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莫离摇摇头，浅笑道：“没用的......姐姐，将我和他葬在一起可好......可好？”

苏小锦不断的点头，呢喃道：“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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