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声音，护卫军在一步之外停下脚步，王府侍卫也“铮”地一声将兵器收回刀鞘。

一缕清辉幽幽洒下，年以梵长发随手松松垮垮地系着，身上披着黑衣。他漂亮的剑眉不悦地耸着，冰冷的目光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他冷冷看向穆萧：“穆统领，淮誉王府的大门何时成了城门，任你想过就过？”

穆统领对上他的凛然视线，莫名的压迫之感油然而生。他不由得退下长阶，毕恭毕敬地施礼道：“穆某不敢！卑职也是职责在身，迫不得已。请年将军恕罪！”

“迫不得已？”年之遥裹着一件白绒斗篷出来，话音带笑，“穆统领再多一些迫不得已，恐怕我们全府上下一百多条命都要葬送在‘谋逆’二字上了。”

穆统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郡主！微臣一时失言，请郡主担待。”

“你怎么出来了？”年以梵脱下肩上的外衣，给年之遥仔细披上。

年之遥睨一眼穆统领，口中埋怨：“这么大的动静，怕是母猪也要被吵醒了！”

“穆某得罪，只是……将军！”这么一会儿功夫，穆统领额上已经密密的一层汗。一面是咸康帝，一面是淮誉府。他左右为难，只好恳求道。

年以梵并不打算难为他，便给他一个台阶：“穆统领尽管搜府，最好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若是找不到刺客的影子，便请穆统领兑现诺言，来我王府负荆请罪。”

莫说负荆，就是负刀子穆统领也愿意：“这是自然！快搜！”随即终于如愿带人入府。

年氏二人向不远处望去，赫然见到院墙前那一摊鲜明的血迹。二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一下眼色。

年以梵对年之遥低声耳语一句什么，又替她轻轻系好颈上的衣带：“我去看着，别让他们碰坏了东西。夜里冷，你先回袖尘阁等我吧。”

年之遥温顺地点点头，二人各自分开。

穆统领带兵将淮誉王府里外搜遍，连年以梵所居的袖尘阁都找过了，唯剩佛堂还未查探。他带兵来到佛堂门口，却见门上挂了把锁，锁链完好无损还带着不少尘土，并无有人闯入的痕迹。

穆统领慎之又慎地思虑再三，还是悻悻地向年以梵请示道：“年将军，眼看就剩这一处没搜了。不知可否请您将佛堂打开，让我们最后搜查搜查，若是没有也好证您清白！”

年以梵扫他一眼：“清者自清，何时需要你来替我证明清白？”他正欲打开，钥匙刚要插入锁孔时手上却顿了下来。尖锐的目光划过锈迹斑驳的簧片锁，一丝异样一瞬即过，他隐隐觉得这曾被人打开过。

年以梵终究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便继续将锁打开。房门一推，年以梵望着慈目端坐的佛像冷冷道：“只要穆统领不怕得罪佛祖，你把这掀了年某也不会多说一句！”

穆统领乍见一座一丈多高的释迦牟尼像亦是又敬又怕，生怕手下人笨手笨脚开罪了佛祖，只好战战兢兢地亲自上阵。

佛堂虽大，并无什么隔间屏障，藏没藏人一眼就能望尽。穆统领四处瞧看一圈并无收获，见佛像后面仍有一块不小的空间便探头过去瞧瞧。

朦胧的月光下，年以梵冷峻的眸光似有若无地微微一动。

佛像太大了，任凭穆统领把脖子都伸长了也看不到后面。他刚要抬脚迈过去，想起年以梵方才的劝诫又把脚收了回来。

穆统领退出来讪讪地向年以梵告罪：“年将军，暮某得罪了！”

年以梵面目冷然道：“既然没有刺客。穆统领，记住你说过的话。”

穆统领：“是！臣明日就负荆请罪。只是刺客逃脱之事重大，恐怕还要请将军入宫当面说与圣上才算妥当。”

年以梵对身后的秦管家吩咐道：“我要入宫一趟，让郡主早些休息不必等我。”而后随穆统领众人一并去了昭阳宫。

咸康帝寝殿内。咸康帝散着头发坐在床榻之上，年以梵和穆统领远远站在对面，三、七两位皇子各自候在两侧。

听完来龙去脉的咸康帝面色阴沉，压着怒火道：“可看清刺客的面目了？”

穆统领惶恐惊惧，伏地告罪：“微臣失职！刺客蒙面，看……看不见面目。”话音越来越小。

“穆萧啊穆萧，你这脑袋究竟要不要了？”咸康帝随手抄起绣枕往穆统领头上摔去。

穆统领躲也不敢，只得伏得更低些，连声求饶：“微臣想要！圣上饶命！”

年以梵蹲下身子将绣枕拾起来，单膝跪地双手呈给咸康帝：“圣上请息怒，就算杀了他也于事无补，稍加惩处即可。”他话音慢下来，暗藏深意地道：“穆统领毕竟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才，应当留着他的脑袋继续为您效力才是。”

咸康帝自然听出来这话外之音。自从宁国雍被斩后，他手中的可靠的亲信已然越来越少，身边不能再没个信得过的人。所以这穆萧再不济，也不能轻易将他撤职。咸康帝接过绣枕叹一声道：“看在年将军的面子上，朕暂且放过你的小命。罚俸三年，官降一品。”

穆统领这次不仅办砸了差事，还得罪了淮誉王府，本以为定是九死一生。谁知年以梵不仅没落井下石，还雪中送炭。不免心中感激：“谢圣上隆恩！谢年将军求情！”

咸康帝不耐烦地赶他：“穆萧，朕限你三个月之内将刺客捉拿归案，否则你就替她上断头台！滚下去吧！”

好不容易松口气的穆统领正欲退出去，却见三皇子上前进言：“父皇！儿臣有话想问一问穆统领。”

穆统领心神又不得不紧崩起来，双唇又是一阵惨白。

咸康帝深有探究地看三皇子一眼：“问吧！”

三皇子回过身，另有深意地慢慢道：“穆统领，你可是亲眼见到刺客逃入淮誉王府的？”

穆统领似乎猜到三皇子要做什么，他望一眼方才还替自己求情的年以梵，心中不免犹疑不定。可是又怕担上欺君之罪，只好如实回道：“是！微臣绝无半句虚言。王府院墙边的血迹就是证据，几十个护卫军都是亲眼所见！”

三皇子似是想不通其中缘故，皱着眉头道：“汴城这么多人家，刺客为何偏偏跑到淮誉王府去？难道她不知那是护国将军的府邸，不怕被年将军揪出来吗？还是说……”三皇子目光阴冷，看着年以梵笑容玩味地一字一顿道：“还是说，她拼命逃窜进淮誉王府，是因为淮誉王府对她反而是最为安全的藏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