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记起慈安城相遇那日，嘴角噙着笑意打趣年之遥：“你常道不爱招惹麻烦，怎么尽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

年之遥低下头掰着手指粗略一算，自己的确插手过不少路边闲事。她放下手摇头轻笑道：“我算认命了！麻烦这个东西，并非是我招惹它，而是它非要来找我。何况人活一世，总有些不得不为。”她怕麻烦不假，但也不曾后悔过。年之遥抬眼望向貌似温润无害的江暮，心中暗自补上一句，除了第一件。

小厮又从外面传讯来：“公子，淮誉王府护国将军来访。”

江暮点头：“请将军进来吧。”

年以梵就在门外候着，听见江暮请他便直接踏入门来：“来叨扰国使大人了！”

明知年以梵为何而来，江暮偏偏要明知故问：“年将军这可是头一回登门，想必不是来看暮某的，许是忧心阿遥被我欺负？”

阿遥？年以梵见他话中亲密，心中一顿，面上却不露半分。他提起手中雕琢精美的食盒，搁在案上：“之遥在府上叨扰，定给暮国使添了不少麻烦。今日圣上赏了一盒枣泥山药糕，年某特来送给国使大人尝尝鲜。”

江暮自然知道这话是在敷衍，即便咸康帝什么都没赏赐给他，年以梵依旧会随便找个别的借口登门。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年以梵在乎的从来只有一个年之遥罢了。江暮扫一眼点心，浅浅道：“多谢将军惦念。”

年之遥高兴地凑到年以梵身边：“哥哥来了，我正想回王府找你呢！公子慢慢吃，容奴婢同哥哥说会儿话去。”说完也不客气一声，打开食盒拿出两块点心，直接塞进嘴里，拉着年以梵出了暮之园，来到另一处院子。

年以梵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检视一遍，并未见半分消瘦淤青或是老茧伤疤，却仍旧有些不放心。他板着脸，声音却掩不住担忧：“可受过委屈？”他到今日还在生年之遥的气，干什么不好偏偏拿自己做赌注，现在好了，把自己给卖了的。

年之遥倒真想跟他倒些苦水，怎奈江暮除了戏弄过自己几次以外，吃穿用度上未有亏待过她的，亦不曾真逼着她端茶倒水，还能容她睡到日上三竿，实在不好意思昧着良心说坏话，只好实话实说道：“还成，他勉强算个君子。”

她一抬眼，见年以梵面上仍存着三分怒色，便笑着挽起他的胳膊摇晃着撒娇：“哥哥还在气我瞒着你和江暮打赌吗？都这么久了还没消气！我向你保证，下次再不会把自己搭进去了！”说完向天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年以梵刚消了气又被她这话噎到，曲起食指狠狠敲上她的额头：“还敢有下次？”

“没有！再没下次了！”年之遥吃痛不已，心中暗怪他下手无情。

年以梵见她额上顷刻泛起一块红印，又不由得心软，抬起手替她揉吹：“你方才说要回王府找我，有什么事？”

被他一提，年之遥这才想起还有件正事，拉着他坐在回廊上：“哥，宁国雍这个人你可清楚？”

年以梵虽常年驻兵在外，久不在都城，但对朝中局势还算清楚：“略知一二，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年之遥便将事情始末向他讲了一遍，未免哥哥多心，故意将江暮如何帮她解围的经过两三句含混过去。

年之遥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待年以梵听到宁悟德想以四名侍女换年之遥的桥段时，面色已经铁板一块，十分不好看了。若再知道江暮对她动手动脚，就要拔剑血洗暮之园了。

等她全部讲完，年以梵阴沉着脸冷声道：“这样说来，是该先下手为强，免除后患。”

“不错！宁国雍不除始终是个祸害。”年之遥认同道。她却不知年以梵口中的后患，石子儿是指色胆包天的宁悟德。

年以梵斜靠在栏上，一只手搭在外头：“这个宁国雍的软肋，除了他儿子怕也没什么了。若说他有什么实在的把柄……三年前他曾揭发刑部右侍郎乾贞贪污受贿，闹得乾府家破人亡。但据我所知，乾贞为人清廉正直，多半是被宁国雍构陷。乾贞被狱卒严刑拷打一个月，铁骨铮铮拒不认罪。但因宁国雍手中握有证据，皇帝便下令定罪抄家。乾贞被押入大牢至今两年，外头只剩下个刚成年的小儿子。从乾贞身上，或许能寻得些有用的线索。”

诬陷之事向来力求死无对证，最忌留活口。宁国雍却一反常态没有杀乾贞父子杀人灭口。这令年之遥颇感诧异：“乾贞还活着？”

年以梵点头：“不错，怪就怪在这。想是乾贞抓着宁国雍什么把柄，若他死了，便会通过什么法子散播出去，因此才保全了他和小儿子的性命。”

“哦？”年之遥笑笑道：“若真是如此，就该他宁国雍倒霉了！”

此时一个小厮正巧从二人身边经过，向年以梵作揖问安，正要离开。年之遥认出他是后边帮厨的小厮，便拦住问道：“我削的土豆可还剩些？”

小厮面色略一为难，回道：“还剩两顿有余。”

他这番为难可是很有道理。自年之遥几日前削完整整一大盆土豆后，她便吩咐后厨日日顿顿大做土豆宴。煮的、炸的、炒的、蒸的、焖的，连烤的也算上，整整吃了好几日。暮公子倒是不见厌烦，吃得很是起劲，倒把后厨折腾坏了。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到如今还是山穷水尽，不知再如何料理这土豆了。

年之遥鉴貌辨色，猜出他的难处，随即失笑一声摆摆手道：“别怕，我就是让你给掌勺的传信，打今晚起不必再做土豆了，换些新鲜的尝尝。”她本想恶心江暮，谁知他不仅毫无嫌厌之意，还吃上了瘾，倒是她先吃腻了。索性叫人换了菜谱，不再难为自己。

那小厮如蒙大赦，连连谢着奔着厨房去了。

年以梵听得奇怪：“削土豆？”

想起此事年之遥便气得失笑不已：“说来就气，不提也罢！哥哥先回去吧，晚些时候再去找你商议宁府的事。”话毕送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