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商贩见状，无不想拍手叫好，怎奈碍于紫衣人的淫威，只敢低声轻笑：“好！真是解气！”

卖糖炒栗子的老头儿也半掩着嘴道：“摔得好，摔死他个王八羔子！”。苏言见此，不禁出声询问：“老人家，你们见他倒霉竟能这般高兴，看来这人没少祸害百姓啊！他究竟什么来头敢如此当街放肆？”

说起这个老头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口齿不清地对他说道：“这人是吏部尚书宁国雍的独子宁悟德。人如其名缺德得很。仗着父亲那点政绩，没少欺辱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看看，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早晚遭天谴！”

老头话音虽低，却没逃过年之遥的耳朵。年之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隐约记得曾与这宁国雍有过几面之交，却没听说过他儿子的事迹。

宁悟德被两个侍从搀扶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查看伤势，这才发现自己摔得不轻。膝盖上的裤料磨破了，露出两个渗血的膝盖。双手擦破了皮，伤口掺着沙子向外翻卷。他指尖一抹人中，竟摸到一把血迹，想是鼻子也撞青了，留出鼻血。

娇生惯养的宁悟德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啊？他甩开扶他的侍从，向众人怒视一圈试图找出伤他的人：“是哪个不要命的孙子？给我滚出来！今日若找不出这人，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年之遥怀里的男童被他的话吓哭了，紧紧抱着她的大腿小声抽气。年之遥轻抚他的后背，低声劝慰：“别怕，有我在，他不敢拿你如何。”

宁悟德原本以为伤他的定是名男子，并未将面前的小丫头放在眼里。此时听见她的话，不由得猜疑会否是她搞的鬼。宁悟德捡起地上的皮鞭向她指去，待他看清年之遥的容貌先是一愣，继而有些为难。宁悟德平日最爱美色，年之遥这么个仙子月貌的美人站在他面前，不由令他舍不得下手，可此时顾得颜面就顾不得美人，若这一鞭子不打下去，岂不是叫众人看笑话？思来想去他狠下心来反手向年之遥挥去一鞭：“快说，是不是你这个小蹄子搞的鬼？反了天了！”

年之遥眼疾手快，鞭子还没落地便抱着男童退出两步，让这一鞭落了空。

宁悟德未料她能做如此之快，更加确信方才的事是她所谓，红着眼道：“果然是你这个贱婢在捣鬼，连我都敢惹，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年之遥这身衣裳不方便暴露自己郡主的身份，随即改口道：“想让奴婢死无全尸，恐怕宁公子没这个能耐！”

宁悟德怒火中烧：“贱婢，在这汴城之内还没什么人敢跟我如此放肆！”

年之遥冷哼一声：“公子好大的口气！北梁圣上咸康帝、淮誉王府年将军、正当宠的两位皇子，光是这几个你就一百颗脑袋也担待不起了。天子脚下居然敢口出狂言！仔细连宁大人也被你拖累。”

年之遥这几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将宁悟德烧得正旺的一头怒火浇熄了大半。宁悟德这才开始仔细端详年之遥，见她气度从容不迫，打扮精致考究，的确不似寻常的侍女。口气不禁软了下来：“你主子是这几位中的哪个？”

年之遥不卑不亢地淡淡道：“不巧，这几位都不是奴婢的主子。”

宁悟德一听，顿时大笑出声：“哈哈！那你还敢跟我在这废话！真是张狂！”

年之遥：“奴婢的主子虽没有那几位尊贵，却也不是公子惹得起的。宁公子可听说过暮宅住的是何人？”

他自然知道，暮宅之主是那楚津国使江暮，这人也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宁悟德皱眉问道：“你是暮国使的侍女？”

年之遥毫不避讳地道：“说得再确切些，奴婢是暮公子唯一的‘贴身侍女’。”

贴身侍女。琴棋书画样样稀松，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宁悟德十二岁便早早通了人事，身边的贴身侍女白日侍奉左侧，夜里侍奉床侧。他听年之遥如此说，自然将她与江暮的关系想歪了。既然这侍女与国使关系非同一般，那便是轻易不敢得罪的。可他狠话都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说尽了，现在这面子又该往哪儿搁呢？

年之遥故意搬出自己在暮宅的身份，就是存心要让宁悟德往歪处想。即便江暮在北梁没担什么官职，但光凭他是楚津国使这一条，宁悟德就不敢难为她。若是开罪了楚津国使，引起两国争端，莫说是他，连他一品尚书的亲爹也是小命不保。

她见宁悟德神色阴晴不定，知道他有些下不来台，随即回头向苏言使个眼色。

苏言了然地点点头，展开折扇一步一摇地走上前来：“宁公子何须动怒呢？依在下看，您的马方才是不巧被石子绊倒了，并非这位姑娘的过失。不过是个误会，公子大度，不如一笑了之。”

宁悟德打量来人，见苏言人气宇不凡，也不是个俗人，又愿意替他搭台阶，便正好借坡下驴：“既然误会一场，我也不与一个奴才多计较了。”话毕对着两个侍从各踢一脚：“还不赶紧扶我回府，两个废物！”上马时还不忘回过头依依不舍地看几眼年之遥。

宁悟德离开后，年之遥蹲下身子，拍了拍还在抹眼泪的男童，亲切地道：“没事了。姐姐送你回家。”苏年二人给男童买了不少瓜果吃食，将他一路护送回家。

等身边没了旁人，苏言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年之遥的手臂，眼神暧昧地问道：“你和江暮何时有的那层关系？”

“那层关系？”年之遥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哪曾关系？她抬头瞧见苏言玩味地笑意，忽地明白过来，“你明知我方才那样说是为了噎宁悟德。怎么你也想到别处去了？”

苏言目不转睛地瞧她，见她神色坦然毫无躲避，微微有些失望：“怪我多心了，还以为千年雪狐终于开窍了呢！”

年之遥不愿再这件事上继续纠缠，另提了个话头问道：“吏部也在三皇子监管之下。那个宁国雍可是你们的人？”

苏言扇子抵住下巴沉吟片刻，才抬头道：“据我所知不是。听江暮说，宁国雍是江景阳手下的老人，从他还是太子时就一直跟随左右。年轻时还有些功绩，这几年却越发不济。我只知这些。”

年之遥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着他回到暮宅。

回来时，正巧遇见江暮。只见他望着钉在牌匾“暮”字中央的小刀，一袭雪衣，负手而立：“阿遥好刀法，就是可惜了我这个匾！”话毕一掌拍在柱子上，刀身被震得一晃，从匾上脱下来，正巧被他接在掌心。而后不甚在意地拂袖进屋去了。

年之遥瞧着被小刀扎出一寸口子的牌匾，戳了戳苏言：“这匾有什么可惜的？”

苏言不住摇头，啧啧叹道：“我原以为白兄是视金钱如粪土才戳烂这匾，原是你没认出来这字出自何人。瞧好了，这三个字可出自北梁名家周芸之手，市面上价值不止万两。啧啧！就这么被你毁了！”

周芸在北梁可有一字千金的美誉，其作向来鲜现于世，更少为人题字。年之遥后悔不迭，暗骂自己不识货。早知如此就不该戳烂它，拿出去换钱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