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对她说：“阿遥，擦背。”

年之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被捏得泛白的指节发出一阵“咯吱”的响声。年之遥多希望这是江暮脖颈断裂的声音啊！

江暮双眼舒缓地合着，仰面朝天：“阿遥不明白什么叫‘贴身侍女’吗？”替主子擦背，是贴身侍女再自然不过的事。

见年之遥迟迟不肯动作，江暮睁眼去瞧，却正好见到她手心闪过一道银光。江暮轻叹一声：“这是花瓣澡。”

花瓣澡？

年之遥闻言，半眯着眼睛往浴桶中飞快地瞥去一眼，水面上果真浮着满满一层白色的栀子花瓣。她舒了一口气，收起银针拿起浴巾替他擦拭光洁的后背。

花香阵阵，氤氲蒙蒙。江暮闭着眼，莹白的后背上两片肩胛骨微微向外凸起，圆润的肩膀随着气息上下起伏。年之遥却没什么心思欣赏这副皮囊，一边擦一边抱怨道：“一个大男人，学女人洗花瓣澡，好不知羞！”

江暮笑容暧昧，作势要将水面上的花瓣拂开：“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这花罢！”

“别别别！”年之遥紧张地掐着他的肩膀，在他雪嫩的肌肤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红印。

江暮将手收回来，搭在浴桶边缘：“哦！我以为阿遥不喜欢这花呢。”

若是没了这些花瓣，岂不是该看的不该看的什么都看见了？年之遥悻悻地道：“喜欢，喜欢极了。”

年之遥抬起眼，正瞧见江暮脱下的衣裳还挂在屏风上，顿时计上心头：“公子，背擦得差不多了，我去收了旧衣裳拿去清洗。”说完将手里的浴巾随手一扔，拿起衣裳就往外跑。

好不容易逃出了暮之园，年之遥把衣裳扔给门口一个侍女，自己跑到暮宅别处几个庭院转悠了好一会儿，约莫着江暮也该洗完澡了，才终于晃悠回来准备再睡一觉。

不巧瞧见主卧的烛火还未熄灭，年之遥还没走到侧室门前，便又被屋里的人叫住：“阿遥。”

年之遥本想装作没听见，继续快步向侧室走去，只听见江暮又唤她：“阿遥，莫要以为我不知道。”

年之遥见左右都躲不过，只好蹭了进去，两手叠放在腰间福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江暮似是刚沐浴完不久，只穿着一套里衣，衣襟敞着，胸膛大半都袒露在外。一滴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乌黑如墨的发丝逐渐凝结。他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一把将年之遥拉到床榻边，倾身压过去。

江暮手上的力气并不重，却是掐住了关键，叫她如何不能挣脱出来。他温润的笑脸愈靠愈近，年之遥却没有多少躲藏的余地，她整个后背都靠在床褥上，已然逃无可逃。

江暮又将年之遥的另一只手一并扣住举过头顶，将她袖中银针随意地向身后一扔，正好将案上的烛火打灭。房内顷刻暗了大半，只剩床榻旁的一束微光可以勉强照物。

朦胧的光线下，江暮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幽深的双眸发出闪亮亮的光。仍在滴水的青丝一半盖在年之遥胸前，另一半盖在被子上。平日儒雅淡然的翩翩公子，此刻带着截然不同的邪魅诱惑。同样的五官之下，竟散发着另一番动人心魄的迷人气度。

有一瞬间，年之遥心跳蓦地加快，满脑子都萦绕着他身上的甜腻花香。片刻过后，她清冽的目光渐渐浮现出幽幽的冷意：“我说过美人计于我无用，公子无需再费神。”

江暮听见她的话，轻笑一声。伸出另一只闲着的手，拂开她耳边的长发，轻轻抚摸年之遥滚烫的耳垂。而后整个人压过去，贴上她的耳边。他的嗓音低缓，轻轻浅浅地道：“阿遥，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才叫‘贴身侍女’？”“贴身”二字他咬得格外重。

即便同样是侍女，也分三六九等。越是大户人家，侍女的分工越详尽，地位也越不同。最低一等的是粗使侍女，做最劳苦低等的脏活累活。而最高一等的是贴身侍女，只需侍奉好主子的饮食起居，不必操劳时有赏赐。

但若伺候的主子是位男子，“贴身”二字就要多出一层含义来。侍女除了伺候公子宽衣沐浴，洗漱斟茶，更重要的一项则是，暖床。

思及此，年之遥身上骤然一紧，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暮深不可测的眼睛，双手用力翻转过来，紧紧抓住江暮的手腕。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年之遥的掌心涌出，顷刻间，江暮的手腕上便结出一层薄薄的白色冰霜。

江暮却好似没有痛觉，既不躲闪也不反抗，只是嘴角的笑意更多了几分玩味。

年之遥继续运功，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霸道的内力轻易地将自己顶了回来。无论她如何运力，再也无法使出寒冰掌了。

在江暮面前，年之遥几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绝不可能从他手中讨到半点便宜。年之遥声音有些急促：“只要公子愿意，什么样的美姬没有。何必偏要为难我呢？”

“阿遥这话不老实，世上能抵得过你的女子恐怕屈指可数。何况，无论你样貌如何，我都只想要你。”江暮说着，睫毛一抖一抖地擦在年之遥的脖颈上，令她发痒。

年之遥整个人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声音却依旧从容而冰冷：“江暮，我年之遥绝不可能做你胯下之臣。你今日若敢用强，事后最好杀了我。否则只要我一息尚存，就绝不会让你好活。”

江暮“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阿遥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让你替我换一床被子罢了。怎么还喊打喊杀的？”

年之遥目光一滞，好一会儿才重复道：“换被子？”

江暮欣赏够了她变化多端的面部神情，缓缓从她身上下来，顺便将她一并扶起，向床上微微一扬下巴。

年之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被子上的确有一大摊水渍，想来是被江暮未干的发丝沾湿的。

年之遥面色一缓，原来他指的是这个！

江暮低下头，看着终于恍然大悟的年之遥，故意揶揄道：“替换被褥这等琐事难道不是贴身侍女理应做的事吗？阿遥想到哪里去了？”

年之遥心虚地有些结巴：“我，我也是如此想的。”

江暮的视线飞快地从她身上瞥过，不禁微微俯下身提醒她道：“眼下要换的恐怕不只一床被子，还有你的衣裳。”

年之遥不明所以地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胸前亦被他的发丝沾湿了好大一片，隐隐露出两个圆润的弧度。

年之遥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抓起被子盖在胸前就往外跑。回房翻箱倒柜又找出一件衣裳，三两下套好。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找到一床棉被，看也没看就扔到江暮的床榻上，又折回房内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像个鸵鸟一般，死活不肯出来。

蒙着头将方才的事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年之遥才猛然发现江暮是在故意作弄她。哪里是她想歪了，分明是被他暧昧不清的言行带偏了。年之遥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无比羞愧，好在她脸皮还算够厚，羞愧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把这事忘了，一心一意地跟周公下棋去了。这一夜虽然又是一番曲折，倒也还算好眠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