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见年以梵已露了怒色，不禁暗自摇头。转头向年之遥使了个神色：“原来碎雪公子是个出尔反尔的伪君子，明日我可要昭告天下，将此事广而告之。”说完还故意用扇子碰了碰她的肩。

年之遥自然知道他是存心激将，斜眼瞥他一下，在心中盘算了一遍得失。

纵然江暮手段再厉害，若她非要厚着脸皮不认账，想他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赌局，太过难为自己。可这事坏就坏在她偏偏厚不下这个脸皮，苏言若真将此事传扬出去，她白布衣今后还怎么在江湖混？

年之遥瞪着一旁的苏言问道：“我倒霉，你干嘛如此幸灾乐祸？”

苏言闻此哈哈笑道：“你们两个仇人见面不仅分外眼红，还时常你来我往地斗法。我自然乐得将你们凑在一处，好天天看戏！”天下哪有这么好看的戏，斗智斗勇，千奇百怪，好不热闹！

年之遥气得手腕一转，将筷子甩向他面前。苏言一展纸扇，将一双筷子挡了出去，对着她嘿嘿一笑。

在一旁久未出声的江暮轻声催促道：“郡主，暮宅已替你准备了一套新做的被褥，就等你过去了。”

年以梵逼人的凛冽之气骤然升起，摘下腰间佩剑拍在桌上：“不麻烦国使了，之遥自小养尊处优，双手不沾阳春水，哪里会伺候人呢。叫国使白来一遭了，改日年某定替之遥登门谢罪。”

这话摆明了是逐客令。年以梵话中的意思很清楚，若要年之遥随江暮走，先要问过他手中的剑。

谁知年之遥在桌下悄悄扯他的衣角，凑到他耳边轻声劝道：“愿赌服输，我不能失信于人前。求哥哥放我过去吧。只做一个月的侍女而已，想我顶着个北梁郡主的名号，即便是他也不敢造次。”

年以梵斜过眼睛刚想张口训斥她，却见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委屈地扑闪，粉嫩的双唇向外撅着，看得他舍不得再骂半句，只得暗自叹气：“他若敢欺负你，我必不会放过。”

年之遥望一眼门前的江暮，故意抬高音量：“哥哥多虑了，国使大人只是请我去他府上小住一下，哪有主人欺负客人的道理呢？毕竟淮誉王府也不是谁都能随意欺辱的。您说是吧，国使大人？”

江暮轻拢袖口，望向她浅浅一笑：“自然，暮某不会让郡主受半分委屈。”

年之遥又向哥哥卖了会儿惨，随即简单收拾了些东西，随江暮一道回了暮宅。

江暮径直带她入了暮之园，拐进与他的卧房只有一墙之隔的侧室。侧室很小，只容得下一张床榻和一方茶几。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只挂着一张青色的帘子，方便侍女随时伺候主子。此处陈设虽简单些，但木料床褥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上等货，做工亦是精致考究，看来江暮至少不打算在吃住上刁难她。

江暮一只手挑起门帘，半靠在门框边看着在房里左挑挑右看看的年之遥，语音带笑：“阿遥觉得如何？可还满意？”

年之遥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摸了抹散发着淡淡果香的锦被，知足地点头道：“虽比不上王府，也还算待客之道。”随即突然回过味儿来，微微一怔抬头道：“阿遥？”

江暮歪头一笑：“你如今是我的侍女，自然要有个方便的称呼，难道还要我郡主、郡主的叫你吗？”

年之遥觉得这话不无道理，她毕竟在人家的屋檐底下低着头，自然是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好在“阿遥”这个名字还不算难听。

床头上放着一套侍女衣裳，江暮目光向她一挑：“阿遥宽衣吧，你身上这件衣裳应该不太方便。换完再出来寻我罢。”说罢撂下门帘留下她一人。

年之遥低头将自己从上到下看一眼，她平日无论男女打扮，都喜长袍广袖的衣裳，衣袖会在她与人过招或行走之间微微扬起，着实有一番飒爽英姿。可现在她是要伺候主子的侍女，长袖大摆自然成了麻烦，是该换身方便干活的衣裳。

她三两下便换完了衣裳，摸着柔软的被子，瞌睡虫不禁又窜上了脑子。吃饱睡好才有精力干活，年之遥如此想着便心安理得地脱下鞋钻进被窝里，索性先睡上他一大觉，把江暮的话远远抛在脑后。

等她一觉睡醒，天早就黑了大半。她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想去寻些吃食，正巧闻见一股隐隐约约的菜香味。年之遥顺着香味寻去，刚出了侧室便瞧见厅堂中央的案桌上放着个食盒。拆开食盒，里面装着三碟小菜，两个馒头和一碗鸡汤。

年之遥伸手去摸汤碗，还是温的。此时早就过了用晚膳的时候，许是江暮特意吩咐下人为她做的。她往江暮的卧房里瞧一眼，房门紧闭，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被烛光映在纸窗上。

年之遥饥肠辘辘，无暇顾及其他，活动一下双手开始对几道菜上下其手。等她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饭菜吃的一干二净，正抹嘴呢，身后突然换来一声赞叹：“阿遥竟有如此食量，幸亏我暮宅还有些家底，否则恐怕养不活你！”

年之遥如今也算半个武林高手，竟丝毫没察觉到江暮的气息！她回过头，见他一手卷握一本书，正朝自己盈盈浅笑。年之遥心中暗自掂量，若与他交手，自己恐怕接不下他十招，随即亦是一展笑颜道：“这么晚了，国使大人怎的还不歇息？”

江暮似是早就在等她这句话，双眸飞快地眨过一丝狡黠：“阿遥说的正是，正好你现在吃饱喝足，便来伺候我宽衣吧！”说完不等她拒绝，便径自回了卧房。

年之遥“不”字还没喊到一半，见他不容拒绝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只好磨磨蹭蹭地跟进去。

刚一进门，便瞧见屏风后放好了一盆洗澡水，热气袅袅蒸腾，江暮正背对着她站在浴桶旁。乍一见到如此情景，年之遥不禁站在原地瞠目结舌：“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江暮偏过头，似是不解地问道：“阿遥从前也没少被人伺候，怎的看不出我要沐浴更衣？”

年之遥双拳紧握，强忍着怒气走到他身前，咬牙道：“国使大人请抬手臂。”

江暮垂眸看她，听话地高高展开双臂：“不必叫国使，叫我公子就好。”

年之遥不愿答话，这是她头一回为除了年之遥以外的人宽衣，更别提是个男子。心中实在别扭。

她抬起手替他脱下宽大的外衣，再慢慢将束腰、中衣次第褪下，直到只剩下一件里衣。透过薄薄的里衣，年之遥几乎将江暮笔挺修长的身子看个通透，她的手放在他的领口上，竟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江暮看着情绪复杂的年之遥，面上露出一丝戏谑得逞的坏笑。她此时穿着一件不同以往的水粉色轻纱素衣，映得五官更为明耀动人。小巧光滑的下巴微微向上抬起，露出白皙纤长的颈项。烛光在她脸上打上一层阴影，一双清冽的眼眸浮起一阵赧然不安，细腻的脸颊微微泛红。她半个掌心贴在他的锁骨上，手上轻微的颤抖也一并传到了他身上。

江暮垂睫微颤，故意长呼一口气打在她脸上：“阿遥是准备让我穿着这件衣裳沐浴吗？”

年之遥被他吓了一跳，一鼓作气两下便解下他的里衣，而后慌忙背过身去：“请公子沐浴。”她趁说话时从袖口抽出三根银针，若江暮继续得寸进尺地让她替他脱下身衣裤，不管能不能伤到他，都决定以银针伺候。

她正盘算从哪个方向出手更能让他防不胜防，却意外听见身后轻微的入水声。她闻声转头去看，江暮不知何时自己褪完了剩下的衣物，正靠在浴桶里闭目养神。

年之遥终于松了一口气，准备回侧室歇息，却又被江暮拦了下来。这次江暮对她说：“阿遥，擦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