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尽管咸康帝勒令所有人不许传扬，违令者斩。玉妃与兵部右侍郎张凉通奸的消息仍旧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前朝去。三皇子听说后气得快要将后槽牙咬碎，刚收到消息就来到涌泉茶馆与江暮见面。

“江子铭不费一兵一卒就折了我一员重将。”三皇子攥紧右拳，肥胖的身子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面有怒色，“他可真是越发不简单了！”

江暮比他还早一些听闻此事，不甚在意地撩衣落座：“暮某提醒过三皇子，淮誉王府甚是难缠，不是你能对付的。如今可是信了？”

三皇子急得直拍手：“兵部侍郎是个要职，当初我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张凉坐上这个位置。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上哪找合适的人顶替？”

虽说三皇子与七皇子各自监管三部，实际也只是协管。若有重要决定还是要请示咸康帝的意思。重臣的选拔任命犹是如此，不是可以随便安插人手的。张凉这么一死，这个差事指不定落到谁碗里。

三皇子心疼地直捂胸口，江暮却像个没事儿的人，言中毫无惋惜之意：“张凉这人巧舌如簧、风流成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平日真本事不多，只凭哄太后欢心立足，为三皇子谋不到多少好处。”他这一段将张凉的腌臜本性暴露无疑，说得三皇子的心疼缓和不少。

江暮右手握满紫砂茶壶，高高提至眉心，茶嘴一斜，香气宜人的茶水弯成一个圆润的弧度涌向茶杯：“如今他又干出与妃子私通的勾当，没牵扯到三皇子已算好的。三皇子不必为此痛心，即便没有此事，暮某也早打算将他换掉。”如此，正好省了他的麻烦。

三皇子想想也是，随后又道：“那谁来顶上这个空缺？若是被江子铭的人接下，可就糟了！”

茶已斟满，江暮撂下茶壶拿起一杯递给三皇子，幽幽地道：“这两日，汴城会来一位奇才。若能将此人收入麾下，可敌得过十个张凉。就要看咱们能否将他拿下了。”

夜色沉沉，今夜的汴梁城尤为热闹。

年之遥看着一路上兴高采烈，见到什么东西都要看上半天的卫贤，不禁蹙眉道：“卫贤你难道只有三岁？连三岁的孩童过河灯节都不及你这么兴奋。”

卫贤抱着满怀的大小玩意，委屈巴巴地回答：“郡主有所不知。我从军后常年在外杀敌，即便回到北梁依旧军务繁忙，很少能像今日这般悠闲地过河灯节。”他一手抱住各式玩意儿，另一只手从里面费劲地翻出一盏河灯：“瞧！昨晚我特意做了这个青龙灯，威武不威武？”

年之遥看着他手里蛇不像蛇，龙不是龙的青色河灯，不禁心疼地道：“那你还真挺可怜的。”那只“残龙”灯更可怜。

年之遥看着挡在前面时刻护着她的年以梵，想起最近一次和他过河灯节都是四年前的事了。“说到这个，咱们兄妹俩也许久没在一起放河灯了。你怎么补偿我？”她假装生气道。

年以梵回过头看见她扁嘴的样子，内心不禁化开一片暖意，他伸手揉揉年之遥的头顶：“一年一盏河灯，四年四盏，再加上今年的，我今天将这五年份的都给你补上。你看如何？”

年之遥展颜一笑：“好，那我先要一个青龙灯。一定要比卫贤的这个四不像好看。”

“青龙！青龙！”卫贤被“残龙”两个字刺激到了，拼命指着手上的河灯向她解释，“郡主你看看，这个是眼睛，这两个是角，我还特意在后面黏上个尾巴！怎么能是残龙呢？”

“行行！霸气侧漏的青鳞巨龙！快走吧！”年之遥哭笑不得将他往前推。

谁知年之遥真就召唤出一只青鳞巨龙出来。几个舞龙人从他们身后冲出来，硕大的龙头在前面上下摇摆，长长的龙身蜿蜒在后，随着龙头你高我低你左我右的扭动。黑压压的人群跟在巨龙的身后涌过来，不一会儿就包裹住他们三个。

年之遥正打算躲到年以梵身后，一个女童突然摔倒在她脚下。年之遥抱起哇哇大哭的女童，将方才从卫贤手里抢来的玉兔糖人送给她：“别哭了，喏！送你个糖人！”女童拿着糖人左瞧瞧右看看，一时忘了哭。

两个妙龄女子逆着人流朝年之遥挤过来，年龄稍长的那位见女童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乖乖！真要吓死姐姐了！”说着就要伸手抱她。年之遥向后撤开半步，悄悄问女童：“你认识这个人吗？”女童觉得好玩，也趴到她耳边小声说：“认识，她是我长姐。”

年之遥这才放心地将女童交给她。女子抱着孩子亲了亲，又交给身后的侍女看紧。她向年之遥微微福身道谢，将年之遥从头到尾打量个便，掏出个东西递给她：“姐姐好心肠，妹妹本该重谢，只是瞧姑娘衣貌不俗，定是出身显贵，怕姐姐看不上些俗物。这是我爹爹闲来无事做的玩意儿，虽不值钱，还算新鲜。请姐姐手下，以表谢意。”女子知书达理一看就出自书香世家，又向年之遥福了福身，便告辞了。

年之遥将包在外面的丝帕解开，露出一个鼻烟壶。鼻烟壶小巧别致，画中绘着一人在风雨飘摇、大树倾斜中，悠然而行的情景。寥寥几笔，却富有声色。一旁还提着东坡居士的“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放鼻烟，许是造东西的人只当是个把玩的东西，不打算用作实处。年之遥点点头，那女子说的不错，虽不值钱，还算新鲜，便收入怀里。

这么一耽搁，年之遥彻底和年以梵走散了。她踮着脚在人群中找他们的身影，半天也没看到。她向街边退后几步，后背不经意撞到个怀抱。年之遥急着找人，顾不上回头道了一声：“抱歉！”

那人回到：“无妨！”见她没认出自己，那人又问：“姑娘在找什么？”

年之遥随口答道：“家人，我们刚刚走散了。”话毕方才想起那是谁的声音，慢慢转过头道：“咱们又碰到了，国使大人！”这叫冤家路窄？还是狭路相逢？

江暮含着一丝温润的笑意，向她点点头。

年之遥问道：“国使大人也出来放灯？”

他轻轻摇头：“暮某对此并无兴趣，陪苏言来的。”

“他人呢？”年之遥向四处一看，并未见到浪荡苏言的青色身影。

“我们也被人群冲散了。”江暮道。

年之遥抬头望了一圈：“看来在这儿是找不到他们了，咱们只好往高处去了。”

江暮二人走到一处无人小巷，纵身一跃，跳到附近最高的一处房顶之上。他们登高望远，却只看得到黑乌乌的人群，找不到年以梵他们。

年之遥一屁股坐在房梁上，放弃了。

江暮也挨着她坐下，看着她清冷的侧颜道：“玉妃之事郡主一石二鸟用的甚好。”既报了刺杀之丑，又斩杀一名敌方大将。

年之遥轻笑一声：“若不是张凉色胆包天，也没有我的可趁之机。该谢谢他才是。”

“郡主打算拿荣熙公主怎么办？”江暮问道。

年之遥道：“若是她能安分守己，便随她去吧。”

江暮道：“若是不能呢？公主性子随了玉妃，偏执痴狂，恐会伺机报复于你。”

年之遥无所谓道：“我已仁至义尽，她偏要执迷不悟，也是没办法的事。”

礼炮锣鼓此起彼伏，一排排红色灯笼映亮了整条长街。下面的喧闹清晰地映入江暮幽黑的眸子，而他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见：“郡主为何要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