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匪日渐猖獗，为祸百姓、民生哀怨。

护国将军主动请缨率领淮誉军上山剿匪。咸康帝钦点三皇子江子成、七皇子江子铭为此次灭匪之行左右副将，有意磨炼二子。

靠近穷山脚下有一家供路人歇脚的客栈，三教九流来往不绝，皆不过风尘仆仆而来，行色匆匆而去。来去者或神情疲惫、或满怀思疑。江湖人多时气氛往往变得剑拔弩张，仿佛旁人多飘过来的一个眼神都能令人心头一震，大打出手。

缺了半颗门牙的店小二甩着黄黑不清的抹布迎来送往。一楼唱曲说书的艺人拨弄着少了根弦的琵琶，咿咿呀呀地唱念不休。

曲声飘到二楼一处门扉紧闭的客房内，已然有些断断续续。里面三个男子正围坐一圈商议着什么。

为首的一身干练短打黑衣，高耸的乌发遮住戎马多年依旧白皙如初的侧脸。眉目俊逸不凡，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眼角流露出些冷峻之意，令人不敢贸然亲近。

他左手的人握着茶壶，浑圆的肚皮向前腆着，顶在桌沿边快压变了形，活似怀胎五月的孕妇。眉端耸着，厚厚的双唇之上留着撇八字胡。未受过风雨捶打的肌肤撑得饱满红润，反着不知困苦贫瘠为何物的油光。

他对面的男子实在是三人中最苗条的了，光是肩膀就比二人窄了不少。本就剪裁得分外窄小的衣衫，空荡荡地挂在他瘦小的身上，让人觉得他仿佛风吹即倒。眼尾极力向上吊着，苍白的两颊微微凹陷下去，本正当年华的俊秀样貌带着些病态苍白。

三人为掩盖身份特意仿了平民公子的打扮，怎奈后两人贵气逼人的举止风度难在一朝一夕间尽改，在这破旧的客栈中仍旧十分惹眼。正是北梁护国将军年以梵、三皇子江子成、七皇子江子铭一行三人。

年以梵捋开地形图，向身旁二人道：“穷山不愧其名，易守难攻严实得如同铁桶一般，是一处绝佳的贼窝！”

穷山之名，一是因其高悬，取无穷尽之意。二是因其险峻，彰显陡峭之意。自从马家匪在此安营扎寨后，便又有了新解，乃穷凶极恶之意。

身形偏胖的三皇子扫了眼地形图，实在看不懂上面的弯弯绕绕，又不愿让自己难堪。捻了捻翘起的须尾道：“年将军说的极是，只是我七弟未曾带过兵，恐不明这图中的奥妙，烦请您为他详细说说。”

七皇子冷不防被人突然推出来，呛了一口水，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三哥替我着想。”他横看竖看也没瞧明白图上画的是什么，只好道：“那就劳烦将军了。”

年以梵也不跟二人客气，两指在图上点道：“二位皇子请看。穷山高险难攀自不必唠叨。唯一人工开凿的阶梯五十步一把手，但凡稍微平缓可攀的缓坡都有岗哨。强攻不得，让人无处下口。”

三皇子问道：“那依将军的意思，这山匪是如何也剿不得了？”

年以梵攒起指头，扣在桌上轻轻敲打：“难啃是难啃了点儿，但还不至于固若金汤。”

七皇子见年以梵面无难色，便知他心中有数，甩开扇子道：“看来将军心中已有计策，是我们多虑了。”

年以梵笑道：“咱们上不去，就让他们下来。派几个轻功上乘的精兵无声无息地潜入山顶大本营，来个火烧连营，逼他们下山。”

三皇子两掌一合道：“只要他们下来，就成了我们的瓮中之鳖！”他好歹也是个饱读诗书的皇子，听到这便猜到不少。

七皇子停下手中的扇子，似是有些犹豫。年以梵于是问道：“七皇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七皇子折起扇子道：“恕我直言，年将军这法子未免粗暴了些。林中最忌明火，马家匪常住山上，自然谨防火星。此时又正值秋日，天干物燥枯叶覆林，更该是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防火夜巡的时候。放火……”他摇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两个皇子各有各的百般心眼，相较起来三皇子更圆滑狡诈，七皇子则谨慎多虑。因而年以梵见他有此一问也并无意外，只道：“若是老寨主马迁还在时，臣断不会用这么野蛮的手段。马迁为人狠辣谨慎，又颇为机警敏锐，称得上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他在时将寨子调理的井井有条，众人一心，令行禁止犹如一只正规军。这便是马家匪几十年未被拔旗的缘由。这种三脚猫的把戏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年以梵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可惜就可惜在如今马迁已经不在了。”

原本是一群磨光了獠牙的饿狼，失了狼头，顿时只剩下一群抱头鼠窜的老鼠。

他继续道：“如今马家匪今非昔比，三股势力对峙，冯、朱、贾三人各怀鬼胎，最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时候。”

三皇子却不认同：“大难当前，难保他们不会孤注一掷，沆瀣一气啊！”

年以梵道：“那也未必。三人本就有龃龉，我们只需在一旁稍加小火催一催，他们就会自己咬起来了。”

二人正欲发问，年以梵抬手阻止，指尖往身后轻轻一点。

两位皇子顺着指尖一看，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竟是隔墙有耳！二人好歹有些城府，只睁大眼睛盯着人影，皆是默不作声。二人都在纳闷，他们一直侧对房门都没注意门后出现个大活人。年以梵背对门口，是如何发现的？

年以梵抬高些声音自言自语道：“如同臣方才对二位皇子所说，马家匪中已有了朝廷的眼线。那人也算是里面有头有脸的一位，便于我们行事。臣许诺了那人，只要助我们降了马家匪，事成后便可加官进爵，鸡犬升天。”

那伏在门边的人影晃了晃，终于离开了。

两位皇子对视一眼。明白了，这是在添火呢！

年以梵侧着耳朵似是在听什么声响，不一会转头过来，继续压低声音对二人道：“到时淮誉军兵分两路在远处埋伏，二位皇子带领一路，我带领另一路。群鼠下山后，待我号令即刻夹击蜂拥而上，给他们来个包饺子！”

今日心情不错，晚上生火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