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吃过午饭闲来无事,年之遥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个黑羽毽,拉着年以梵和卫贤三人围成一圈踢起毽子。三人变着花样你来我往,黑羽毽在院子里上下翻飞。
喝完药苦得只剩半条命的红翎趴在石桌上看着兴致勃勃,毫无忧惧恐慌的三个人,不禁问道:“都大祸临头了,你们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踢毽子!”
年之遥一个盘踢,毽子高高弹起:“横竖都是困在这里,哭也是一日,笑也是一日,何不给自己找点乐子!”
红翎嚼着蜜饯道:“难怪咸康帝一直拿你们没辙,确实比遇事只知抱头鼠窜的笨蛋强多了。”
听到这,年氏二人不约而同地互望一眼。年之遥转过头继续目不转睛地踢毽子,若无其事地问道:“红翎,你不是北梁人吧?”
脸皱成一团的红翎顿时怔住:“你怎么知道?”话刚出口暗骂自己不打自招。
年之遥清冷的眼眸随着黑羽毽上下起伏:“百姓们称呼北梁天子无非‘吾皇’或‘圣上’,而我与哥哥再看不惯咸康帝好歹也称他一声皇帝。唯独你素来直呼天子年号,你敢如此直言不讳约莫唯有两个缘故。”
“什么缘故?”红翎正襟危坐。
年之遥把黑羽毽踢给年以梵,年以梵回答道:“一则,你与皇帝素有旧仇,因此不愿称臣。但你见到皇帝却未下杀手,自然不是这个缘故。”
“二则呢?”红翎问道。
年以梵唇角弯起,又将毽子踢回给年之遥。年之遥接上他的话道:“二则,你本非北梁人,因此无需称臣。”黑羽毽端端正正地落到红翎面前的石桌中央,年之遥抬眼看她:“你压根不是北梁人。让我猜猜看,你的样貌不像外域之人,来自楚津的苏言又认得你。你是应当是楚津人。”
红翎点头承认:“不错,我是楚津人。”
年之遥正色道:“你是谁?千里迢迢来北梁做什么?”
红翎快速扑闪几下灵动的眼眸,嘴角调皮地上扬:“偏、不、告、诉、你!”
年之遥只是笑笑,也不再追问。她目光扫过还剩半碗的药汤,坏笑着道:“哎呀!怎么还剩半碗药没喝呢?”
卫贤闻言皱了皱眉,端起汤碗送到红翎嘴边:“幸好还没凉!红翎,快把剩下的药喝完。”
红翎拼命把头转到另一边:“太苦了,我不喝!”
卫贤哪肯放过她,追着道:“姑奶奶,算我求你,苦口良药啊!你的伤还想不想好了?”卫贤一直对上回拿渔网抓她的事耿耿于怀、过意不去。这些日子见红翎受伤行动不便,便跟在后面照顾她。此时见她又不肯喝药,不觉大为头痛。
年之遥见二人一个追一个跑进屋去了,趁机问年以梵道:“你说,她会是楚津派来的探子吗?”
年以梵也对红翎的身份心存疑虑,却并未往这方面想过。听年之遥如此说,不禁有些讶然:“若是探子,为何不去皇宫刺探军情,偏偏每次都要围着淮誉王府打转?何况以她天真烂漫的性子,谁敢派她来?”
年之遥思忖半晌,淡淡道:“哥哥说得有理,是我多虑了。”只是,红翎背后究竟有何秘密呢?
此时的昭阳宫中,咸康帝正忙里偷闲,躺在宣贵人温柔乡里听歌姬唱曲儿。靡靡之音绕梁,丝竹之声绵绵。一身湖水蓝长裙的宣贵人抬起葱葱玉手,喂咸康帝吃樱桃。
在一旁陪酒的七皇子腹中久揣心事,惴惴不安。此时见咸康帝心情正好,瞅准机会提起一件旧事:“父皇,儿臣提议及早攻打匈奴,拿下北境。”
咸康帝轻叹一声,换了个姿势道:“这事朕早就驳了,你怎的又提起来?”
七皇子放下酒杯,正色道:“父皇,儿臣以为匈奴不足为惧,我北梁兵强马壮,何不将其收入囊中?”
咸康帝不以为意:“北境之地于朕犹如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既然如此,何必浪费气力?派兵攻打反而会激起匈奴士气,到时边境又无安宁。”
七皇子心中急切:“那又如何?不过区区匈奴而已,又有何惧?”
咸康帝不厌其烦地向他一甩袖:“朕心意已决,不到万不得已暂时还要按兵不动。”
平日一向隐忍知度的七皇子近日一反常态,竟丝毫没有察觉咸康帝的不悦,反而愈加口不择言:“父皇,您难道还打算继续制于人,受制于淮誉王府吗?”
“放肆!”咸康帝怒极,将手中杯盏向他掷去。
众人见皇帝龙颜大怒,纷纷诚惶诚恐伏地不起。
咸康帝原本好好的兴致全被七皇子搅了,指着他喝骂道:“朕乃真龙天子,怎会受制于人?朕看你是活腻了!”
七皇子战战兢兢:“儿臣失言,请父皇息怒!”
咸康帝掐着腰捋顺气息,睨一眼逆子:“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来议事上朝,监管三部之职也暂且卸任,回去给朕面壁思过!”
“父皇……”眼下自己本就失利,再将三部交出去更是没了胜算。七皇子慌张急切,张口欲向咸康帝辩白。却见一旁的宣贵人向自己使眼色,她微微摇头,示意七皇子莫要顶撞。七皇子也知咸康帝此时怒上心头,不是辩白的好时机,只好不甚情愿地道:“儿臣,遵旨!”
七皇子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庭院,吩咐宫女到案前磨砚。
他用镇纸从下至上缓缓压平纸上的折痕,右手执笔落下一个大大的“静”字。目不转睛地盯着纸上的字,竭尽全力平息自己心底狂躁的怒火。他蘸了一笔新墨,提起笔准备再写一个字,一滴豆大的墨汁猝不及防地从笔尖坠落下来,摊在“静”字上。一向沉稳内敛的七皇子看着被毁的字,握笔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最后山洪暴发一般咆哮一声,将纸撕了个粉碎。
他眼下不觉有些后悔莫及,若当时他在父皇面前替年以梵辩解几句,年氏二人兴许不会被软禁。但他又立即转念一想,怀疑或许这就是年之遥使的苦肉计,以此削弱自己的势力。
七皇子孰真孰假分辨不清,混沌一片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信念:“我不会败,更绝不会败给江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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